到刀车上,扎了一个千疮百孔!
“顶住!”统兵官大声喊着。数以百计的士兵,顶车的顶车,乱捅的乱捅!金军破城锤一旦击破城门,便缓缓退出,给步军让出道来。人贴人挤过来的金兵,将前面的同伴抵在刀车上,死命地往里推进,并从空隙中拿枪捅,拿刀刺,双方混战成一团,争夺着这小小的瓮城。
杨彦立在后头,见此情形,啐了一口,挥手道:“拿震天雷来!老子给你们作道菜,炸金狗!”
这都作院造的火器,并没有严格的规格,拿震天雷来说,虽然大致上差不多,但多少也有差异。杨彦的亲兵给他拎来了两颗震天雷,一大一小,大的快赶上面盆了,小的和水瓢差不多。
杨彦捧起那颗小的,点头道:“火。”
士兵燃上火,小心翼翼地点燃了药线,而后飞快地闪到一旁。杨彦倒好,跟没事人一般,眼睁眼地盯着那药线越燃越短。前头的守军忙着和金兵拼命,自然不知道身后有人玩雷,可杨彦卫兵骇得脸都绿了,这东西要是一爆炸,咱们不死也得震个七孔流血!
“蹲下!”一声大喝,杨彦还助跑了几步,双手捧着那震天雷奋力抛向挤成一团的金兵,而后就地一蹲。屁股还没沾上脚后跟,只听得一声惊雷!地皮都跟着抖了几抖!随后,惨叫声大作!
杨彦弹起来,抱起那颗大的,将头一晃,示意卫兵点火……
激烈的交战仍在持续,城外打得血肉横飞,城内若说还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显然不太可能。长安这种大都市,虽然能够屯积大量的粮草军械,但主要生活用品还是得依靠运输。金军来攻,城门一关,先就断了水源。这倒也不怕,井水虽然咸苦,终究还喝不死人。可出入一堵塞,各种生活用品渐渐消耗殆尽。到了八月中旬,市面上已经没有新鲜的瓜果蔬菜,也没有了石炭柴禾。这时候长安城里那些达官贵人若是宴请宾客,大鱼大肉已经不稀罕了,能炒上一两盘翠绿翠绿的蔬菜,简直比吃山珍海味还金贵。
有些在家前屋后有那么一小块地的,若是种了菜,就得加倍小心。最好搭上个蓬昼夜看守,否则,半天时间,就得让人偷个干干净净。这等紧要关头,一切都围绕着战事运转,京兆府的公人们只抓那些煽动闹事,妖言惑众之徒,谁还管得了小偷小摸?老百姓开始节衣缩食,数着粒下锅,吃馍的时候都不敢把嘴张大了。
平民百姓是如此,官府的日子也不好过。战事一打响,好多衙门没事干了。帅司管打仗,宣抚司掌全局,长安城里的大小事务有京兆府出面,象转运司、提刑司、提举常平司这些部门的官员们,每天的事务基本上就是到衙门二堂里坐着,大眼看小眼,想喝口清茶吧,又苦又咸的井水难以下口。
这人一闲着就容易无聊,一无聊就得找事干。似转运、提刑、常平这些司,本来就兼具着监察的职责。现在本职工作没有了,就瞪大眼睛盯着还在动作的几个衙门。一会儿批评京兆府维持治安不利,大钟寺的菜园子一夜之间让人偷了个精光,怎么没人管?一会儿又指责帅司乱抓人,而且抓也就罢了,你把人抓去干苦力,怎么还不管饭?
也亏得李纲,既要为战事操心,还要应付那些监司官员。最后实在是不胜其扰,干脆撂下一句话,有事你们找东京留守司去上诉,要不然就告到镇江行在去!我这儿没工夫跟你们瞎扯!
转眼间八月中旬告尽,宋金两军你死我活的搏杀仍在持续。金军想尽了一切办法,动用了所有用得上的器械,可都无法撕破宋军的防线。十几天打下来,粘罕一统计,阵亡上万!这可光是阵亡,还不算受伤的!
韩常又被叫去一通狗血淋头,你不是攻城行家么?怎么回事?十几天下来,你的兵看到过长安城内部是什么模样么?照这么打下去,估计两三个月,我们就得偃旗息鼓走人了!
韩常是有苦说不出,打延安和打长安,名字就差一个字,可何异于天壤之别?长安城池规模大就不说了,紫金虎兵强马壮也不提了,单说器械和战术,这鄜延军和虎儿军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叫驴比大牯牛!就虎儿军那火器,十几天打下来,前沿部队已经有消极畏战的苗头了!都说宋军火器厉害,眼看着城门都撞破了,可等你往里一拥,嗖一下脑袋上飞过一东西,接着就是平地一声雷,这炸死也震晕,这仗怎么打?
粘罕气得踹了案板,赌咒发誓要拿下长安,要是抓住徐卫,定要亲手把他脑袋拧下来!
眼见这么打下去非伤筋动骨不可,粘罕虽然恼怒,但还是暂停了进攻。又把砲车推上前沿,把宋军抛射出来的砲石往回打,企图重新制定战术,调整方略。
八月二十二,李纲率领一班闲得发慌的诸司官员,在徐卫及帅司将佐的陪同下,巡视城防,看望伤兵,告慰英灵。看得出来,这位宣抚相公还是比较高兴,金军十几天猛攻,长安依然屹立不倒,除了一处瓮城城门被攻破之外,基本没有大的损失。
“子昂,部队伤亡如何?”往城楼上爬的时候,李纲问了一句。
“阵亡两千出头,伤者较多,尚未统计。”徐卫回答道。
李纲点了点头:“伤者尽力救治,终究要挽回性命是要紧。阵亡英灵,本相随后责成有司抚恤。有功者,亦当升赏,帅司尽快上报军功吧。”
徐卫应下,一行人上得城去,但见各处官兵都在整顿器械,修复工事,即便没有军官指挥,也都井然有序。宣抚判官王庶不由得赞道:“真乃劲旅!”
李纲也接口道:“想当年,子昂只带数千乡兵自大名府出征勤王,累年来,东征西伐,硬是练出一支虎狼,叫人佩服!”
诸司官员里,不少人也跟着附和,都称赞徐卫御兵有方,虎捷军训练有素,打退金军无数次进攻,功劳实在不小。
徐卫却笑道:“种太尉旧部连日来血战金贼,若叙功,当数第一。”这倒不是他客套,种家军那是多少年摔打出来的部队?一动上手,人家各种器械玩得溜熟,凡是种家军负责的城墙,基本上就没人能窜上来。而且他们还开创了一种新战术,叫“掀牛皮”,生生压制住金军的洞屋。
“论起将佐,功推王禀,不说其他,便是诸位长官同僚看到的这跳楼,就对克制金军鹅车起到极大作用!正臣兄擅守之名,果不虚传!”徐卫十分清楚“功推部下”这一带兵原则。你自己本来就是最高指挥者,打胜了功劳少不了你一份,何必去跟部下争?当然,打败了肯定是大帅背锅。
王禀就在徐卫身后,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很舒服,他这个人一是一,二是二,也不想假意谦辞。正等着诸司长官也夸他一顿,可那些人都看他一眼,心说这厮倒不见外,你好歹谦虚两句吧?
李纲冲王禀点点头,说了句:“有功必赏。”王禀闹个没趣,更不言语了。
至在一处瓮城上,众人凭墙眺望,但见金军连营密布,竟一眼难望到头。无数的人影穿行其间,高耸的器械龙盘虎踞,显然经此挫败,并没有让北夷伤到元气。
李纲面上复显忧色,低声问道:“估计你堂兄会回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