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郭药师心惊。想要提醒斡离不时,忽闻大帐之外人吼马嘶,乱作一团。帐内众人纷纷侧首,片刻之后,帐帘掀处,见一人滚将进来。一看来人,帐内十有八九猛然起身!倒不是这人身份有何特殊,而是其形容!看样子应该是位金军将领,着裘披甲,尖帽结辫,让众人意外的是,他此时浑身血污,便是脸上也被鲜血涂染,看不出本来面目。铠甲上,左肋处一道深痕清晰可见!连滚带爬冲进来后,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斡离不禀报着。一众汉辽官员苦于语言不通,只能等着别人解释。
“天黑之后,宋军突然劫营,人多势众,来势汹汹……”
当郭药师听到这句话时。死盯着向自己翻译的官员,满脸俱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劫营?宋军敢来劫营?这怎么可能?东京已在我军掌握之中,宋军不过是瓮中之鳖,守户之犬,早晚手到擒来,他们居然敢主动出击?是谁?难道又是徐卫?若是如此,事情倒棘手了。只希望二太子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否则,这数万战无不胜的女真精锐恐怕……
看向斡离不,果见他脸色铁青,目光闪动,右手紧紧攥住刀柄,腮帮处不住鼓动,显然气愤已极,雷霆之怒即将发作。
“有一身长八尺,极其雄伟之将,使一杆铁枪,所向无敌!接连刺死军中百夫长,千夫长数名,无人可挡!我军迅速反击,打退来敌,因天色已暗,又不知其虚实,因此并未追击。清点伤亡,损失千余人……”
郭药师闻言暗叹,女真人自侍甚高。前军遭遇宋军劫营,居然不立即向大营报告以求援兵。在女真人眼里。宋军都是窝囊废,即使处境被动,也还想着独力击溃。现在倒是打退了来袭之敌,可前军的将领们难道没有想过,如果及时向大营上报,二太子遣精锐铁骑奔袭,结局将是怎样?哪怕他来了十万大军,夜色之中被女真精骑一冲,四散零落,再追击斩杀,扩大战果,必使大宋君臣胆寒!
突然一声剧响!斡离不面前桌案被他一脚踢飞!呛一声拔出腰间弯刀,向前猛挥!
郭药师心里不觉一紧,此时敌军已退,若二太子盛怒之下,挥军往攻,只会让局面陷于胶着。唯今之计,当直扣东京,引蛇出洞,方为上策!正想力谏之时,只听二太子歇斯底里的嚎了起来!
“二太子军令。明日一早,兵发东京!”
次日上午,陈留县城徐卫所住的那所宅子里,张庆、吴阶、杨彦、马泰、李贯等人各着戎装,神色凝重,簇拥在徐卫身后,都望向那架上地图。还有一人,约有三十五六光景,身长只六尺,面黑须短,极是精干,全身笼罩铁甲,此时手握刀柄,默然无语。
接连数日,不见各县烽火,徐卫传令各部,务必小心,切莫大意。他知道女真人是不会因为小小的挫败而萌生退意的,必然在重新调整战略。果不其然,今日一早,李贯手下的细作来报,金军前锋两处大营都在开拔,当然,他们不是在撤退,而是进攻。兵锋所指,直向东京!世事虽无常,个中却自有定数,该来的迟早会来,你躲也躲不过。只是没料到来的这么快!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徐卫怎么也不会猜到,他用尽心机想要拖住女真人,以待各路王师开赴东京。而姚平仲急于建功,竟派兵趁夜偷袭金军前锋大营。本来这么搞也没有错,在敌我双方陷于胶着之际,出奇制胜是兵家惯用伎俩。问题就出在,他这边正全力拖住女真人,使其陷于东京周边而不进逼帝阙。姚希晏的劫营,非但没能打击金军士气,反倒惹得斡离不肝火大动。只不过这一回却没这金国二太子气糊涂,却把他急清醒了。
姚徐两部驻守东京四郊,两者之间互不隶属,你**的,我打我的。这也是朝廷常使的招数,让武将互相牵制。以致使号令不能统一,各自为战。原本有个京畿制置使司压在上头,可姚古兵败滑州,已被贬到广州安置。这也是为什么姚平仲急于建功的原因之一。现在他打草惊蛇,让局面再度陷入危机之中。不过,危机,也常常就是转机。
收到消息后,徐卫急召驻守咸平的吴阶杨彦回陈留商议对策。此时,一班战将都盯着那图。找的,便是金军进兵的路线。
“姚希晏那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九哥费尽心机拖住金狗,他倒好,一棒打过去,惹得狗急跳墙了!”杨彦越看越生气,忍不住骂道。
徐卫没搭话,吴阶看他一眼,笑道:“杨指挥这倒是错怪姚都统了,他并不知道我方在拖延金军。进驻六县之时,都指挥使就曾有言。此次防御作战的胜败关键,就在于徐姚两军之间的协同配合,如今看来,果然言中。”
“不怪他怪谁?这厮一贯小觑我们,见我军力抗女真有功,定然眼红,这才迫不及待出兵劫营。”杨彦梗着脖子强辩道。
吴阶不再答话,因为不可否认,姚平仲出兵劫营,多多少少有这方面的原因存在。
徐卫看得入神,此时方才回头道:“你们看看,金军向来的作战习惯,都是先扫外围,后攻城池。而今改变方略,直扑东京,意图何在?”
众将闻言,不觉一怔,意图?那还用说么?意图东京啊!难道拉着几万人的队伍游览宋都名胜?
吴阶目视地图良久,抱拳向徐卫道:“都指挥使,恕卑职直言,金军这一举动,非图东京,意在图我!”说到此处,顿一顿,补充道“或是姚平仲。”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图我?若其目的在我军和姚平仲身上,直接攻城便是,何必挥军西进?徐卫听了这话,微微点头道:“继续说。”
吴阶从前不过是徐原麾下一员队将,自打转投虎捷乡军,先任都头,后升指挥,手下精兵数千,很得徐卫器重。因此,但凡徐卫见召,他必闻风而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得都指挥使垂询,沉吟一阵,手指地图言道:“诸位请看,东京四面,都驻守重兵。我部与姚平仲分守东南两面,殿帅各部驻守西北两方,在金军到来之前,已将东京围得铁桶一般,使得斡离不难以下口。且近日邓州张叔夜率兵三万进援,我军阵容愈强!欲图东京,必先扫清外围,即使金军战力再强,这个策略他绕不过去!连日攻城,一无所获,金军突然扑向东京,看似意图攻城,实则,引蛇出洞!”
众将闻言,又仔细观察地图,都觉言之在理。宋军的长处,便是攻守城池,女真的长处,在于奔袭野战。今其远来,为求速胜,扬长避短也在情理之中。
“我现在担心的是,金军扑向京城,是为逼我们出战。即使我们洞察其意图,坚守不出,可朝廷呢?一旦得知金军进兵,必然强令我部与姚平仲出城退敌。只是,到了那时,金军已占先机,于我不利。我们不能让女真人牵着鼻子走啊。”徐卫抱着双手,朗声说道。
可有什么办法?金军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京城来,大宋已是十分被动。且目前虎捷乡军的主力,都在咸平陈留两处,尤其杨彦的重装步兵全在咸平,如何抵抗金人进军步伐?
“那就伏击这伙撮鸟!直娘贼,视我几万大军如无物,没见过这么狂的!”杨彦挥拳吼道。他说一完,当场众将皆面面相觑,谁都知道,杨指挥勇力过人,所部也确是虎捷乡军头等主力。但此人性情暴躁,勇而无谋。伏击?说得倒是轻巧!偷鸡不成蚀把米,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例子还少么?
却不料,徐卫听了这句话竟面露赞许之色,吴阶更是频频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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