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暴雨终于落了下来,似是龙王倒倾了东海水,铺天盖地的从天空落下,抽打着地面,咆哮作响。
在城南根儿买鸭油酥饼的老黄起得跟往常一样早,老婆在炕上抱怨道:“这么个天儿,谁会出来买早点吃?今儿就别去了。”
老黄一边穿鞋一边摇头:“买卖不是这个做法,万一老主顾们有一个冒雨出门买我的鸭油酥饼,我老黄不在,可不是太对不起人家。”
老婆拗不过他,嘀咕了几句也起了身,从箱子里取出最厚的蓑衣斗笠,给丈夫仔细的穿上。
老黄用油布把自己的酥饼挑子仔细裹好,担在肩上,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天色,慢悠悠的走进连天的雨幕里。
疾风卷着暴雨像鞭子一样抽下来,打在肩头似有千斤重,老黄走了一炷香光景,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身侧正是一面高耸的院墙,他把挑子放下,歇口气。
老黄看了看那华丽雅致的院墙,心想:这也不知是哪家王公大臣的府邸,里边住的大人们一定在香喷喷暖和和的被子里睡觉,还有十个八个丫鬟服侍,可不用像我这样苦哈哈的穷人,寒暑都得上街挣命……
正羡慕间,忽见不远处角门一开,打院中出来了一架两匹马的马车,赶车人鞭子一甩正要驱马,又打里边出来跑出来一个白衣公子,冒着雨也没打伞,很利索的一把拉住马的辔头,将马车拦了下来。
赶车的车夫似乎很生气,“腾”的一下从车上跳了下来,身材很高,比那位白衣公子还要高半个头,上前毫不客气的摔开了白衣公子的手。
二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被雨声遮盖听不真切。
老黄很是好奇,白衣公子自然是府中的贵人,可为什么一个赶车的下人敢当面跟他争吵呢?他小心翼翼的挑起担子,向前走了几步,声音隐隐约约的可以听见,老黄不敢再走,官府中人可不是他个小贩吃罪的起的。
“……偷偷摸摸……什么意思……”
“哪敢……惊扰……将军……”
老黄唬了一跳,这白衣公子是什么将军吗?可是半点不像啊,又更加小心的窥视下去。
那白衣公子转身朝车内道:“风……,你出来说明白!”
高大的车夫更是恼怒:“你当真不知……”
“到底……”
“……督主……有什么对不住你……但凡有一点良心……”
却见车内又有一人,探出了半个身子,对那车夫喝道:“牛得意!”
隔着重重雨幕,老黄仍然能看出那车夫的眼神几乎是要吃人一般:“督主,这般光景了你还要为她打算?!”伸手握住了车中人的手腕,似乎要将他从车内扯出来,老黄待要细看,却被马车遮住了视线。
所有的声音就此停止,天地之中只余寥寥雨声。
又过得片刻,车夫用肩把那白衣公子撞得连退几步,又重新跃上车去,马鞭扬起狠命一抽,马车如箭离弦,消失在大雨之中。
雨更大了些,密如瀑布一般打在屋脊街道之上,溅起一层白茫茫的雨雾,如同一层飘渺的白纱,天地间都是迷茫的水气,
那个白衣公子如雕塑一般伫立在这个春天的第一场暴雨之中,动也不动,纤细的身体在雨中越发显得单薄。
雨水顺着老黄的斗笠帽檐留下变成了水帘,老黄觉得怪心疼的,这会儿春寒料峭,雨水冷得像冰,这个姑娘一样的纤细单薄的小公子哪里经得住?
有心上前劝解,却见那白衣公子抬袖抹了抹脸上的雨声还是泪水,转身就跑,脚下踉踉跄跄几乎绊倒。
老黄怔了半天,暗自摇头贵人们行事太过怪异,担起担子又复出发去老地方卖他的鸭油酥饼。
西厂.灵济宫
雨化田放下手中笔,凝神望着窗外的大雨,不远的花圃中是一片毛茸茸的新绿,在暴雨的冲刷中依然生机勃勃,那个女土匪在做什么呢?将来可有一日真的能远离恶浊之地,与她日日朝看云起,夜听雨声?不由缓缓的勾起唇角。
忽听得汤思九在门外急声道:“督主!”
雨化田有点尴尬的收起起方才的表情,感叹独自一人时偷偷傻笑绝对是变蠢的迹象,这才出声道:“进来。”
汤思九对他拱手道:“督主,有人……来访。”表情甚是怪异。
雨化田皱眉道:“谁?”
“顾少棠,顾将军。”
“快请!”雨化田再也顾不上汤思九怪异的表情,又加了一句:“把周围的侍卫宫女都调开,任何人没我许可不得靠近。”
汤思九奉命离开,雨化田点坐立不安,站起身来,在地上踱了几圈,整了整并没有褶皱的衣袖。
忽听屋门一响,雨化田转过身去,脸上的笑意却是冻住了。
顾少棠站在他面前,全身*的,微微低着头,苍白得像一缕幽魂。
雨化田上前几步,伸手捧她脸颊,皱眉道:“你身上这怎么么冰为什么淋雨?”
顾少棠缓缓抬起头来,嘴角紧紧的抿着,眼里有闪光的水意:“我要走了。”
雨化田有些莫名的不安,道:“你说什么?”
顾少棠声音飘渺得像从远方传来:“我说……我要走了……”
雨化田问道:“你要走了?这是什么意思?”他虽然心里有很多疑惑,但听顾少棠语音发颤,关切之情占了上风,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淋雨受了风寒?”手从她脸颊上滑下,搭她脉关。
顾少棠的手也冷得像冰一样,雨化田只觉她脉象絮乱,虽然没有生病,但心情却十分激荡,道“春雨寒气重,太伤身体,你先换身干衣,我让人弄些参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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