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
黄昏和夜晚交替的时候,西边是一片绛紫色晚霞,雨化田负手站在营地边缘,一个黑衣人跪在他身边的长草中,借着黑暗隐遁着身形。
“那人在东厂遇到刺客,受了重伤?”
“是,督主,朝中上下议论纷纷,不过马指挥使当时也在场,他出面平息众议,说东厂与此事绝无干系。”
雨化田微微一笑,他不知道风里刀到底搞什么鬼,但马德彪这招是离间计无疑,林芳这个老狐狸心中对曹云钦的不放心,只怕又多出一份,他可不是容易相信他人的人。
“殿试名次出来了吗?谁是状元?”
黑衣人抬起头:“济南府,戴缙,他还是乡试和会试的第一名。”
雨化田哂笑:“连中三元?这可是难得的殊荣,商首辅非这么多心血,又给自己笼络了不凡的门生,这个状元应该已经放了官,吏部还是户部?”
“此事有点怪异,明明是商首辅亲手提拔的状元,却任命去了都察院,做监察御史。”
雨化田若有所思的摆摆手让黑衣人去了,边踱步回营,边计算着商毅把新状元安插到老对头左都御史杨其叶门下,到底是何用意。
走到自己的营帐边,忽然看见一个亲兵走了进去,声音依稀可闻:“风军师在吗?”
同帐的其他文官幕僚道:“不再呢,出去有一阵了。”
雨化田停住脚步,又折向另外一个方向,走进营帐的阴影里,忽听得耳后风声作响,有人出招袭他后颈,雨化田如脑后生眼一般,身体腾转让过对方招数,左手握了来人手腕,右手托住就要向外拗。
但这分筋错骨手的狠辣招数他却只使了一个开头,左手入手之处肌肤细腻柔滑,虽然在暗影之中那人身形却在熟悉不过。
雨化田松开手,叹气道:“顾将军,您这是干什么?”
顾少棠星眸一转,努力瞪他:“我还要问你要干什么呢!”看了看不远处来往梭巡的士兵,转身道:“你跟我来。” 迈步朝自己的将军帐就走。
雨化田迟疑了下,也跟了过去。
帐内红炙的碳火盆,火红狐皮的寝榻一如往昔,或者说一如那个夜晚,但顾少棠和他同时保持清醒状态却是半个月来的第一次,雨化田狭长的凤眸眯起,扫过前边挺直纤细的背影:“将军的伤还没好,最好不要贸然与人动手,特别是跟我动手。”
顾少棠侧过脸:“我要是不动手,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雨化田垂眸道:“属下不明白将军是什么意思。”
顾少棠挑眉:“这半月来,**日在营中行走,不见你半个人影。”
“营中人数众多,遇不到也是寻常事。”
“三次营中议事,所有幕僚都在,独缺雨大人你。”
“巧合而已。”
“算上今晚,我四次派亲兵传你,每次你都不在?”
雨化田波澜不惊:“还是巧合。”
顾少棠几步上前,贴近雨化田的耳朵,压低声音道:“那天吃亏的是你吗?是我脱了你的衣服吗?凭什么是你在故作姿态,不知道在矫情些什么!”
她玉色的脸颊泛起一层红晕,轻嗔薄怒,另有一番动人之处。
雨化田就着她的姿势更贴近一些,嘴唇几乎擦着她的面颊:“属下是怕将军觉得尴尬,不想见我,这才识趣的躲开。”
他的语气又缓又轻,似轻佻又似庄重,热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际有股奇异的麻痒之感,顾少棠立时觉得不妥,向后退开几步,自从她跟这个酷肖风里刀的死太监相识之后,就知道这人随时能变出许多面具戴在自己脸上,也不知道那个才是他的真面目,现在,他又有些新鲜的奇怪之处了。
95-2
顾少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雨化田神情莫测,如果说以前他的眼神是冰封万年不化的玄冰,现在这片玄冰下面隐隐透出了一丝熊熊烈火燃烧颜色,炙热血红。
顾少棠本能的,悄悄的向后又退了两小步,绕开雨化田更远一些。
他身上方才诡异的气场却仿佛突然消失了,那张顾少棠不熟悉的面孔又消失在他冰冷完美的外表之下,雨化田勾起唇角:“将军接连派人找我,是有正事商谈吧?”
顾少棠见他岔开话题,不由松了口气,点头道:“这几日沙城一片安静,我是想问,绍赫是伤在你手上的,他伤势到底如何?我中箭后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你是怎么下的手。”
雨化田略一思忖道:“右肋下伤极重,但应该是死不了的。”
顾少棠遗憾道:“你如果下手重些就好了,这个王八蛋就已经一命归西,沙城就无主将在内,我去报了元帅,正好趁机偷袭。”
雨化田笑道:“正事因为他重伤生死不明,我才有足够时间把将军你从沙城边上安全带出。”
顾少棠点点头,诚恳道:“那夜蒙你连番相救,我很承你的情。”
雨化田淡淡道:“将军不必客气。”
他过于言简意赅,话音一落,气氛就安静下来,顿时有点微妙的尴尬。
顾少棠又觉得脸上有点发烧,贝齿把下唇咬出了一圈白印子,斟酌着用词:“雨化田,我们开始是敌人,后来一起挖金子,再后来就是一起出征,虽然你的心思我经常猜不透,但我在我心里是把你当成景应龙江彬一样的生死兄弟的.....”
雨化田冷冷打断道:“顾少棠,别忘了,有言在先,我跟你出征要图谋专征之权,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感情。”
无意的平均的关心比有意的冷落还要更能伤害一个骄傲的人。
顾少棠踌躇道:“合作也好,利用也好,营中总是要日夕相见,并肩作战的,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同乡好友,咱们二人这么僵持尴尬总是不成的。”她惴惴不安的眨了眨眼,绯红了脸色:“那夜...回我营帐之后的事情...那些,你能不能....把它都忘记?”
雨化田看着她,凤眸流光,嘴角噙着笑,拱手道:“一切如将军所愿,属下告退。”一拂袍袖,转身就要出帐。
顾少棠忽道:“雨化田,你等等。”
雨化田停住脚步:“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方才我说错了,你跟景应龙江彬并不一样。”
“......”
顾少棠皱起眉,缓缓道:“他们是我相信的朋友,你不是我的朋友,可我还是忍不住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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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没有完全放亮,几颗孤星犹自挂在天际。
顾少棠和江彬带着几个亲兵,早起巡营,寒风吹起她白色披风的袍角,北地戈壁的朔风,总是比不得要比她家乡的湿润温暖,
江彬道:“将军,景元帅可有下命令何事攻城?现在大汗葛济赤不在沙城,王子绍赫又生死不明,再不出击,等葛济赤带兵回来,可就更难了。”
顾少棠道:“元帅只怕是比咱们还着急些,但越人谷地形复杂,攻城所用的对楼临冲,渡濠器具,抛车这些重型器械,前几日才运抵了柏蓝将军的中军,我看应该快下令进兵沙城了。”
江彬点头道:“咱们是左路先锋,主要是协同,正面攻城还是要靠柏蓝将军的铁甲营,但沙城城墙高厚,地势又高,就算有那些攻城机械,只怕也是十分不易。”
顾少棠道:“此战真是十分凶险,若能如寻常攻城战,将要夺取的城池团团围住,让敌人分兵四顾,再寻找弱点击破也是好的,可偏偏这沙城两面临着乌尔会河,还有跟狮子山的绝壁天险做屏障,咱们只能从正面直接攻击,瓦剌人只要把所有兵力集中在一侧迎敌就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怕我军将士伤亡会惨重。”
二人相顾默然,顾少棠和江彬从军时日虽然不久,但经了亦州一场大战,已知战场伤亡难免,尺寸的土地也要用无数士兵生命换取,眼看敌军占尽天时地利,攻城大战一触即发,又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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