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有奇谋而无远虑。我辛辛苦苦创下‘仁厚’的名号,一投降,那不前功尽弃。真是岂有此理!”
人的名,树的影。要没个好名声,王士诚能信任他么?要非“仁厚”,颜之希等能主动投靠么?海东的势力已经展到了一定的规模,邓舍现在更看重的,很大程度上来说,不是计较蝇营狗苟,而是怎样保持、并且扬光大他现有的“宽仁爱人”之美名。
“不过,既然奇氏提出了那两个要求,暂时尚且不能与之闹翻,免得她羞恼成怒,把咱与她密使来往的事儿公之于众。”奇氏不知晓邓舍在益都,王士诚可知道。万一打草惊蛇,因此惊动了王士诚,反为不美。
“所以,继续与她虚与委蛇还是可以的。可以接着派遣使者,与她来往商谈。拖延时间。但是有一点,务必要记住:一如既往,不可与她留下片纸只字,签署协议云云,更坚决不行。”
邓舍吩咐毕千牛,道:“待议事后,你即把我的意思传去海东,教洪、姚两位先生按此去办。”毕千牛应是不提。
“结合三方使者的情报。尽管奇氏指望不上了,但是察罕与孛罗两方对我使者的回应,并及他两人之间的矛盾,却与咱们先前的判断,还是完全相符的。凡事没有尽善尽美,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听说,田家烈前几天曾又再度谏言王士诚。且咱们派去探查通往安丰道路的人也快回来了,事不宜迟,我以为,下一步的行动,咱们应当立即展开。诸位有何意见?”
众人皆无意见。
如果说,招揽地方、从内部瓦解王士诚,展外交、稳住察罕与孛罗,这两步是前奏的话,那么接下来的第三步,就是重头戏了。这一步要能成功,则邓舍攻略山东的计划,便至少有六成胜算了。
“千牛,我吩咐你的事儿,办的怎样了?”
随行邓舍来益都的众人,各有职责。毕千牛的任务,便是保持与李生的联系。他回答道:“好叫主公得知。小人早把主公的命令转达给了李知事,李知事也已于数日前,与那人连上线了。”
“甚好!即刻传令李生,从明日起,正式开始‘顺藤摸瓜’。”
什么是“顺藤摸瓜”?“藤”者,杨诚是也。“瓜”者,田丰是也。田丰与王士诚,共为山东两雄。以海东一己之力,同时面对他们两人,太过吃力。上策莫过于以蔽之矛,攻彼之盾。利用田丰与王士诚的矛盾,拉拢一方、打击一方。
只是,邓舍与田丰从没来往过,彼此没交情,没个门路,难以相见。
刚好,杨诚兵败蔚州,退回山东。他本就是山东出去的,与田丰是为一党。田丰重又接纳了他,把他安置在了东昌。邓舍与田丰没交情,与杨诚却是有过来往的。姚好古当初曾派使者,与他结过联盟。顺藤摸瓜,意思就是顺着杨诚,摸着田丰。
那么,问题就出来了。
联系上田丰后,怎么才能确保他会愿意与邓舍结盟、共同对付王士诚呢?邓舍准备了两套说辞。先,许其利。其次,助其力。
所谓“许其利”,即承诺田丰,不需他出一兵一卒,只须稍作配合。事成之后,两家平分益都。如果他嫌分到的地盘太少,可以再做让步,给他两分,海东只要一分。所谓“助其力”,即许诺得益都后,海东愿竭尽全力,帮助他对付察罕。
同时对他明言相告。海东对山西、河北之地毫无兴趣,没有野心。邓舍图谋益都之目的,实在淮泗、江浙。
这两套说辞,是经过邓舍、洪继勋、姚好古等人很长时间的讨论,才精心设计出来的。可以肯定,对田丰的吸引力绝对不小,说动他的把握,当在八成以上。
或有人云:田丰或有吞并益都之意,也许会因之心动。然而,难道他就没有顾虑,不怕事成之后,邓舍却出尔反尔么?如果他有了这么一层顾虑的话,邓舍又从何而来的信心,断定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能与之结盟?
俗云:强龙不压地头蛇。田丰是地头蛇,海东再强,又能怎样?邓舍要不信守诺言,他大可以趁其立足未稳,大举进攻。海东的补给远隔海峡,他又是本土作战。试问:海东的胜算能有多少?
故此,他根本就不会担忧邓舍出尔反尔。最少从前期来说,邓舍也不会出此昏招,只要田丰肯与之结盟,他绝对会信守诺言。
毕千牛凛然接令。
邓舍炯炯有神,看着众人,说道:“事成或败,在此一举。罗公、王公,交好地方士子,贿赂益都官员之事,可且做停顿。近几日内,不要外出。对外的说辞,便说我病了。”派去探路的人很快就要回来,不称病,就没有拖延不走的借口,“传令刘杨,要扩大战绩。若是田家烈再去逼问他何时能彻底剿灭倭患,现在可以给他准信了,十天之内!”
暗中结盟田丰,无论成功与否,十天的时间足够了。若是顺利,则十天之后,便展开最后一步。若不顺利,则十天之后,即撤回海东。
“送急报,传与辽阳。命令洪继勋、陈虎,必须把挑选出来的精锐军马,在五天内全部送到辽左沿海,进入备战状态。同时调平壤、江华岛水师,亦开始秘密向辽左集中,做好运输士卒、物资的准备。”
堂外天色渐黯,黄昏将至。邓舍推案起身,斗志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