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万湘剑又被噩梦惊醒。噩梦中,爸爸、妈妈倒在血泊里,她和四个弟妹趴在尸体上,不停地喊着爸爸妈妈,可爸爸妈妈闭着眼睛,不答应他们。自从来上海后,她经常做这样的噩梦。
万湘剑没了睡意,她坐起身,披着睡袄,呆呆地看着窗外。外面,依然是黑魆魆的,一片死寂。楼下还没有任何动静,表明妈妈没有起床。她不敢起床,免得惊醒妈妈。坐在床上,万湘剑想起了三年前,一家人逃离北平的悲惨经过。
那个时候,爸爸在北京大学当教授,讲授历史。因为他会写文章,有些报刊,还有出版商会约他写稿。两笔收入加起来,数目还是可观的,一家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其乐融融。
日本侵占东北后,爸爸开始关心时事,时不时会写一些关于时事的评论。因为见解独特,论述深刻,国民政府高层领导开始关注他,并邀请他去南京任职。爸爸不喜欢政治,拒绝了邀请。
日本步步紧逼,开始窥视北平,爸爸不可能置身事外。1937年5月,他接受邀请,去南京政府任职。当时,妈妈怀着孩子,不方便跟着去,便带着四个孩子,暂时留在北平。6月底,妈妈产下了五妹,没急着取名字,准备去南京后再要爸爸取名字。不料,7月7日,日本兵悍然发动战争,炮轰宛平城。
“拥护宋将军抗日!”“拥护二十九军抗日!”大街小巷贴满这样的大字报,学生们游行时也喊着这样的口号。宋哲元将军确实带着二十九军进行了抵抗,但最终还是撤出北平城。
顿时,整个北平城陷入混乱,老百姓四散逃亡。为了活命,母子六人逃出了北平,挤上了一辆南下的火车。妈妈背着一个包裹,一手抱着五妹,我背着2岁的港心,牵着6岁的琴丫,平丫背着全家人的牙刷、牙膏等生活必需品。
晚上,不知到了哪儿,火车突然急刹车。车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慢车人的摇来晃去,跌跌撞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火车终于停下来。我和平丫急忙站起身,趴在窗前,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窗外,有好几辆日本军车,用灯光照着火车。军车上,架着机枪,机枪后趴着机枪手,随时准备射击。
很快,车厢门拉开,一伙日本兵端着枪,冲了上来。见到日本兵,车上的人非常惊恐,挤来挤去,乱作一团。妈妈使劲扯着我,把我扯到她的身后,又横抱着五妹,拦住我的脸,再把平丫、琴丫拉过来,围在我的身旁。
透过缝隙,我第一次看到了日本兵。他们穿着黄军装,戴着帽子,穿着大黄皮鞋,一阵猛砸,一阵猛踢。旅客纷纷闪避,让出一条道来。躲避不及的旅客,被砸着,或被踢着,痛得直叫。
一个矮个子日本兵,端着三八盖,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旁边的孩子,扭头从妈妈前面走过。后面跟着一个蓄小胡子的日本兵,他背着三八盖,一脚踢开琴丫背上的小包裹。顿时,小包裹撒开,里面的东西掉落一地。
后面,还跟着许多日本兵,或端着枪,或背着枪,刺刀发出逼人的光芒。慌乱一会,旅客们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这群饿狼,生怕发出什么声响,把饿狼招惹过来。忽地,矮个子日本兵停住脚步,伸出手,揪住坐在窗户下的女人,一阵大笑,叽里咕噜地,把她往外扯。旁边的旅客惊恐万分,纷纷站起身,让出路来。
女人尖叫着,揪住座位上的把手,不肯下去。矮个子日本兵抡着枪托,朝她的双手猛砸几下。女人一阵惨叫,手流着血,松开把手。矮个子日本兵把枪递给身后的日本兵,揪着女人的头发,朝车厢门口拖去。女人惨叫着,哀嚎着,尖利撕裂,惨不忍听。因为受到惊吓,车厢里的小孩子啼哭起来,但马上被大人用手捂住嘴巴。
几个日本兵,又从座位上拖出一个女人。被拖到车厢门口的时候,女人死死揪住车门把手,不肯下去。一个日本兵端着枪,朝女人的手就是一砍。长长的刺刀砍在女人的手指上,鲜血四溅,留下几根断指头。女人发出一声惨叫,昏死过去。一个日本兵过去,用脚把她踢下了车厢。
一个怀孩子的女人蜷缩在角落里,想躲过这场灾难。日本兵还是发现了她,揪着她的头发,朝车下拖。女人的丈夫见了,拿着一个东西,想去拼命。还没靠近,他就被日本兵刺倒在血泊里。
一番抢劫屠杀之后,日本兵终于下了火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