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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那座戏台模型他有印象,幼时随二月红学戏,常躲在模型后面看那些木雕小人儿,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第二件,翡翠翎管一对,玻璃种,水头足,内有絮状棉纹,呈淡青色。”
袈裟的手指划过账本上的附图,那是用朱砂细笔勾勒的翎管形制,“原存于鎏金嵌宝匣中,匣盖上刻‘翎顶辉煌’四字。
此物现藏西首第五格,匣身稍有划痕,翎管无损伤。”
“第三件,宋瓷影青执壶,带温碗,底款‘湖田窑’,釉色莹润,开片均匀。
《百器谱》记其为先生三十岁生辰时,一位故友所赠。
此物现存中堂架几案上,温碗内壁有一处针尖大的缺釉,已在账册上注明。”
袈裟一桩桩一件件道来,从青铜器到书画,从玉器到文房,每一件器物的尺寸、材质、瑕疵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话时,解雨臣始终静静地听着,偶尔会打断问一两句细节,比如某幅画的题跋内容,某件玉器的沁色分布,袈裟皆能对答如流,可见查点时确是下了苦功。
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落起来,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沙沙”
的声响。
内厅里只听得见袈裟的汇报声与解雨臣偶尔的回应,气氛沉静得有些压抑。
当袈裟说到一轴唐寅的《秋风纨扇图》时,解雨臣的手指忽然顿住,茶盏中的茶汤轻轻晃了晃。
“此画现存于樟木画匣中,画心长二尺一寸,宽一尺三寸,绢本设色。”
袈裟的声音依旧平稳,“画面绘一仕女执扇伫立,背景秋风萧瑟,自题诗曰:‘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
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
’款识‘唐寅’,钤印二,一为‘唐伯虎印’,一为‘六如居士’。”
他抬起头,看向解雨臣:“小的请琉璃厂‘宝古斋’的老王头儿看过,确是真迹,只是画轴天杆处的翡翠轴头有轻微磨损,已记在账上。”
解雨臣“嗯”
了一声,目光落在账本上那行关于题诗的记录上,眼神渐渐有些飘忽。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是在二月红的书房里。
那时他刚拜二爷为师,对戏曲一窍不通,是二月红手把手教他唱腔身段,亦是在那个黄昏,二月红指着墙上的《秋风纨扇图》,轻声对他说:“小花,你看这仕女,纵使风华绝代,终逃不过秋扇见卷的命运。
这梨园行,这九门里,又有多少人能得个善终?”
当时他年少,并未听懂那话里的沧桑,只觉得画中仕女的眼神,与二月红偶尔流露出的寂寥竟有几分相似。
如今再想,那位曾在戏台上颠倒众生的名角,终究是应验了自己的话,连个只言片语都没留下。
“花爷?”
袈裟见解雨臣许久不语,忍不住轻声唤道。
“无事。”
解雨臣回过神,指尖揉了揉眉心,“接着说。”
袈裟点点头,继续往下汇报,只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解雨臣的神色比之前更加沉郁,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半分波澜。
当汇报到库房角落的一只旧木箱时,袈裟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
“这只木箱长二尺五寸,宽一尺八寸,高一尺二寸,楠木材质,箱面无锁,仅以铜扣固定。”
他翻开账本的最后一页,上面用小字密密麻麻记着箱中物件,“《百器谱》未载此物,箱内所存多为先生早年所用的戏服配件,如银线绣的云头鞋、水钻头面、彩绸水袖等,另有一叠泛黄的曲谱,字迹潦草,似是先生随手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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