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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河与舟 11（第1页）

初二的寒假，村子里疯传，老师嫁过去不安分，暗地里和外面的男人牵扯不清，话说得很难听。

外公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在城里待过的女的，就没一个安分的。”

外婆听了，皱着眉看了眼萧河。

萧河隐隐明白流言是从何而来。

在一个极冷的冬夜，萧河住的棚子有人敲门。

开了门，老师钻进来，把门掩上，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河扶她的肩膀，她却触电般弹开：“萧河，别动我。

我很疼。”

等老师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萧河才看见，老师原本细嫩的脸上，有几道清晰的掌印。

老师问萧河有没有红花油之类的，萧河递给她，她掀起衣服的下摆，肚子上的伤痕还能看出触目惊心的血色。

再掀得高一点，连背部和肩膀都是红肿的。

“皮带抽的。”

老师解释说。

她的语气没有不满和怨恨，连波澜起伏都省去了。

“帮我逃出去，萧河。

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我们去N市。”

萧河拿了只手电，带着体质瘦弱的老师，连夜翻山越岭。

山中寒风带着水汽，直直钻过皮肤，渗进骨头；光秃秃的树枝不时打到脸上；月亮像一块铜镜，亮晃晃的，周围的星光都隐没了。

老师一有放弃的征兆，萧河就对她说：“老师，再坚持一下，一步步走，总能到的。”

他们终究没有走出大山。

赶来的人将他们截下，手脚冻僵了的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萧河被押回家，外公关上家门，一巴掌扇在萧河脸上。

老人家力气不大，为了扇这一巴掌用了太大气力，扇完后萧河还站着，外公却侧身倒地。

他一手撑在地上，一手颤抖着指着萧河：“你，你学谁不好，学你妈！”

外婆唉声叹气地过来扶起老伴，对萧河说：“乡下人传统，我们不能留你在村子里了。

天亮了，你就拿上点钱，去N市找你妈吧。”

萧河的妈妈在N市的某个民间小剧团工作，演员剧务打杂都要干，还要兼剧团团长和文化局小公务员的情人。

她是个尽职的演员，却不是个尽职的母亲。

对萧河，她只管给学费三餐，连换季的衣服都不记得及时添置。

好在萧河继承了她的美貌，城里他这种长相吃得开，很多女孩子前仆后继地给他送这送那。

老师找他妈妈告状，让她注意儿子的男女关系问题，妈妈把老师打发走后，哈哈大笑地拍萧河的背：“我儿子果然像我。”

在疏通完关系进重点中学之前，萧河上的是民工子弟学校，里面鱼龙混杂，他很快学会了打架、喝酒、逃课、泡网吧。

在朋友当中他是个奇葩，上网不玩游戏，光是蹲聊天室，和天南地北的人聊天，还交了不少网友，男女都有。

到重点中学后，没有打架的氛围，但喝酒和泡网吧的习惯改不了。

妈妈干脆给他买了电脑让他在家玩个够。

妈妈也喜欢喝酒，没事就和儿子在家豪饮。

那大概是他已有的人生中最为幸福的日子。

好景不长，高一那年，妈妈和剧团团长分手，酗酒多日后，酒精中毒身亡。

外公外婆又成了他的监护人。

那一年夏天特别炎热，老师感染了肺结核，还没来得及送到市里的医院，就死在田间的小棚屋里。

升高三的暑假，外婆突发脑溢血逝世。

没过几天，外公也随之而去。

萧河失去了世界上最后两个亲人。

妈妈的另一个情人，短暂地收留了他一段时间。

在那个人人看他不顺眼的家庭里，挨打、辱骂是家常便饭。

他有力气，却不反抗。

他要熬到高中毕业，羽翼渐丰时，依靠自己冲破黑夜。

2006年，萧河考上N大，从此自食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