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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路途劳累,狄仁杰一早醒来,已见屋外大亮,映得窗户纸上一片耀眼发白,穿衣起身去看,原来夜里好一场大雪,将地下、瓦上都积得厚厚的,空中仍不时飘着几片飞絮,窗外虽冷,倒是清冽怡人。
狄春、李元芳也早起身过来,此时其他客房中三两个客人也正在廊下观雪,都欣喜今年这第一场雪的到来,又不免担心雪厚地滑,难以赶路。
狄仁杰等三人只得先去店堂用早饭,待看看官道上积雪如何,再作打算。
客栈临街铺门已大开,店堂里坐了不少人,也有附近乡下来赶早市的,因天寒地冻,都早早买卖了货品,来这里喝上口热茶,或是寻了相熟之人,彼此天南海北的侃上一番。
狄仁杰与李元芳、狄春看靠门边还有张桌子空着,虽冷了点,倒正好看路上景致。
狄春便叫了些馒头和热腾腾的羊肉汤,狄仁杰一面吃,一面饶有兴趣地听店内诸人讲些新闻趣事,李元芳心知狄仁杰最是细心这些民生琐事,也不出言打扰,与狄春聊了几句,闲着打量店内众人。
除了宿店的几人,店堂内多是本地的常客,围坐在一起。
相邻一桌却只坐了一人,个子高高,约三十上下年纪,粗衣布衫,略显几分落拓,大清早便叫了满满一盘牛肉,并一坛子酒,看来不是本地人氏,只不知是作什么营生的。
那高个子一人独坐,也不与旁人搭话,右手边凳子上放了个不大的竹篓,只见他掀开布盖,拿了些吃食放进篓中,李元芳大为好奇,凝神细听,像有小狗轻吠之声发出,心道:难道竹篓中养着只小狗?再看那高个子的面容轮廓分明,眉眼硬朗,喂食之时却似极为心细,又将布帛翻开一条,以供透气,李元芳微微觉得好笑,也不便老是盯着人家,转头去看外面,见街对面各家店铺的伙计正忙着打开店板,三三两两地清扫门前积雪。
只见两个汉子推了一辆木车过来,上面装了七八坛酒,想是一路积雪难行,二人已累得面红气喘,就把车停在门口,也不卸下车上的酒,只将一个酒坛放在地下,走进店来叫两碗热汤喝,旁边桌上一人招呼道:“孙二、张平,你两个怎地这种天气还来贩酒?怕是家里婆娘逼得紧吧!”
店内诸人听了,都哄笑起来,倒有大半与他二人熟识,早有人拉了二人到自家桌上去坐。
却听那孙二搓了搓手,摇头道:“要不是镇西头赵四爷家娶媳妇,赶着要酒,谁愿意这大冷天的给他运去!”
旁人笑道:“定是你们图着多赚几个钱,才大老远地去隔壁村贩罢!”
孙二讪讪不语,那叫张平的身量瘦小,入得店来,一语不发,此时却苦笑道:“那里还有钱赚,这趟怕是白跑了!”
众人奇怪,当先招呼他们那人忙问是怎么回事,孙二嘿嘿笑了声,看看张平,怪不好意思地讲了起来。
原来他二人贩的这些酒,因与人约好今日要用,四更天便往这里赶,一来小本生意,不好失信与人,二来也想得简单,不过几十里地,纵走得慢些,早点出发,中午也能赶到了。
谁知雪积得厚重,平地上车轮吃力太难推动,遇上斜坡又要打滑,弄得二人快累散了架,手上的皮也要磨去一层,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
那孙二便同张平商量,反正运的酒还多着两坛,不如取些来喝了,也好借把劲,又说好这酒是两人共下的本钱,所以要喝是可以,但亲兄弟也得明算帐,不能做赔本生意,谁喝都得付钱,当下二人商议既定,孙二便先舀了半小勺喝了,拿了一个钱付给了张平,走了一段,张平心想不如也喝上一口,便将方才那一个钱付给了孙二,也舀了半勺喝了,果觉喝了酒后,风吹到面上也不冷了,推起车来更使得上劲,二人大为高兴,一路停停走走,你一勺我一勺,你付给我一个钱,我付给你一个钱,竟把一坛子酒喝去了大半,初时酒劲上涌,还兴高采烈,等到了镇上,道路渐渐好走,二人才想起没了大半坛酒,越想越是糊涂,懊恼不已。
孙二说到此处,众人才明白他二人脸上红红的,原来不光是冻的,还是酒色显了上来,都大声哄笑起来,有说“你二人可真聪明,一个钱就喝酒喝了个饱。”
也有说傻人有傻乐,倒也开心。
店堂里乱哄哄的一片,狄仁杰也听得好笑,不由道:“小地方民风淳朴,倒也无心无事的,只不知他二人回去怎办。”
李元芳笑道:“那是大人平日里见惯了勾心斗角之事。”
忽起了玩心,低声道:“不如我们想个法子,也好让他二人开开心心回去。”
狄仁杰微笑点头,狄春一听,也来了兴头,却见李元芳正待起身,重又坐了回来,示意狄春向外看去,原来坐在邻桌的高个子乘众人起哄玩笑,匆匆走向门口停着的装酒车,自李元芳这边望去,恰好可以看到他用身子半遮地提了自己桌上那坛酒过去,狄仁杰看了一眼李元芳,笑道:“看来有人先行一步了。”
谁知此时孙二拉了张平闷头往外走,想是丢了酒,自知怨不得旁人取笑,但酒却还得去送,二人急急逃出店来,高个子一时不及,忙闪身一旁,李元芳瞥见他以极快的手法将地上的酒坛与车上的调了一个。
店内众人见孙二出来,也有几个觉得大家相熟,不好太过取笑了他,都跟出来好言劝慰,那孙二一拎酒坛,奇道:“咦,这酒怎地又满了?”
张平上前掀开一看,果见满满一坛的酒,他生来老实,哪想到有人会换了酒坛子?只傻看向孙二,想不通酒怎么又回来了。
这么一说,旁人都围了过来,大家不知个中缘由,也笑起来:“想是你两个被冷风吹呆了罢。”
那高个子立在人群里,此时要想将酒注入那空坛,又不被众人察觉却是不易。
李元芳见状,踱步过来,对着孙二手中的酒坛闻了闻,向众人大声赞道:“好香啊,这酒不错嘛。”
转身随手拎起车上那个半空酒坛,问孙二道:“就卖我一坛可好?”
一面取出钱来塞给他,也不管他怎说,只顾自打开盖子,佯装仰头喝了一口,笑道:“不错,不错。”
孙二、张平本已脑中一片糊涂,此时张开大嘴,傻看着李元芳闻酒、买酒、喝酒,忽一低头又见孙二手中的钱比买一坛酒的多了不少,竟都忘了说话,待回过神来,李元芳已拎了酒返回店中。
众人都道他二人糊涂,不过这坛酒倒卖了个好价钱,也算是撞了狗屎运了,也有的催他快快将酒送了,好早些赶回家去。
乡下人本就木讷,想来酒又没有全醒,二人糊里糊涂,就合力推上车走了。
这里看热闹的仍都回来坐下,李元芳见那高个子进来,便朝他微笑点了点头,那人爽朗一笑,又顾自坐下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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