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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爷的背脊无力地一软,向前颤巍巍走了,头也不回,只是哼哼一句:“放心,我暂时还不敢出来现眼。”
沈云鹏倒是回头瞥了一眼,望着沈初云的眼睛里,写满了孺子不可教。
一路跟到了大门口,不知呆立了多久,天上果然轰隆隆打了一记雷。
沈初云抬眸望着胡同,唯有一排灯影,和天空上大团大团的乌云,推挤着将明月完全地遮盖住了。
她这才晃晃悠悠地跌回屋里,望了一室的空荡,和桌上那半杯仍冒着热气的茶。
端起来握在手里只是看着、想着,思绪很杂,又飘得很远。
像个垂垂老者那样,从记事起一路回味到现在。
雨打着窗户,风吹着竹帘,闹腾极了。
不过半小时光景,又安静极了。
细听户外,叽叽咯咯有一阵小脚声音,越走越近。
“我说初云丫头啊,今儿这雨势不小,你这屋子要是有哪儿漏了,就同我说。”
沈初云看着裙边弹了几处泥点子的冷老太太挑着帘子站定,便向屋外一望,方才果然是失魂落魄到连大门都忘关了。
忙起身搀扶冷老太太进来坐下,又道:“老太太,多谢您惦记着,还亲自来。
我这么大个人,这点事儿还是会办的。”
冷老太太笑得和蔼,声音却有些发急:“不是呀,我知道你们这些念过书的女孩儿,都忒乖了。
我怕你太要强了,太想让人知道你有本事,就什么都不说,只管自己扛着。
其实也无妨的,你已经这么能干了,偶尔一两件事儿扛不住,难道别人还能看不起你?”
在一旁取干净茶杯出来冲茶的沈初云,闻言一怔,她听出来这话里还有话呢。
人生有意思的地方或许就在这里了吧。
论理该是一家人同舟共济的事情,却反而只有萍水相逢之人给了她支持。
和沈老爷一样,冷老太太也是那样的传统,从头到脚和旧秩序没有半分的不符。
唯一不同的,冷老太太的一颗心是簇新。
冷老太太看她背影僵着,就拄了拐杖上前。
从侧边一望,一张脸红彤彤的,一双眼雾蒙蒙的。
老太太装得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笑呵呵地向她安慰着:“哎呦呦,你看看你看看,急坏了不是,哭得这样。
没事儿的,孩子。
哪儿不好,咱们就补上修好,照样还是能住。
要说我这几间房子,造的时候还是很下本钱的。
可是经不住风大雨大呀,该漏还是漏的。
你可别笑话我不懂,就我看去,皇帝住的地方……哦不,如今改叫总统了,总之他们的住处那也是常常要修修补补的。
房子是这样,家是这样,天下的事儿都这样。”
沈初云猛点两下头,被冷老太太瘦瘦的一双臂膀环着,脑袋枕住了她单薄的肩膀。
没有纵情的哭泣,只是默默淌了两行泪便笑了一笑。
哪里不好就修修吧,想到自己手里的锤子榔头,可以替千千万万的女子修一个敞亮的大屋子时,小家庭那点子坎坷,再难放下也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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