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世可能会面临的问题、能够解决的程度、以及也许无力跨过需要妥协的底线。
裴牧宇不知道当时大哥在经历什么,但他就像是已经看穿了生死,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害怕将来只有裴老一个人支撑着盛世会很艰难,只能尽量多写一点,再多写一点。
这是一件足以震动人心的事,裴牧宇简直不敢相信,这封信是在整整二十多年前写的,信上所写的事,桩桩件件,就如按着剧本进行演练一般,无一不在历史的长河中实现了。
裴牧宇到今时今日才明白,这个大哥的地位分量是多么的重要。一个人,要做到这种程度,必须要有磅礴远见的大局观,悲天悯人的大情怀,以及孤注一掷的大撤退,他才能够心无旁骛地看清未来的历史,以旁观者的角度写出最清晰,也最悲凉的绝笔。
所以,当裴文渊意外去世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他报以仇恨的目光,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后来的几页,裴牧宇看的很快,那里面的嗯嗯怨怨,他都记得很清楚,包括每一个细节……就像是一个如影随形的病症一般,虽然一直压抑着,却时刻折磨着他。
最后一页,裴牧宇双手更加颤抖,裴文渊提到了他,这个自己很欣赏的弟弟,如果日后有这么一天,裴牧宇代表着那一个家族,那么请爷爷,千万不要怪罪他,他只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因为个人的思念,被迫来到这世间,他经历的痛苦并不比任何一个成年人要少,如果可以,请不要让他再受苦。
最后的字迹仿佛是后来补上的,有些潦草:“此生最后悔的,便是再父亲离世的时候,没有亲口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他,来世还愿意做裴家的孩子……”
看到最后,裴牧宇已然明白,他仰天闭目,双眼含尽一层水光,看来自己真的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到底是大哥的手段狠啊,早早的就料到了,自己根本不能承受这样的重量……
亲情大爱面前,他还有什么资格悲叹自己,有什么资格逍遥于世?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此时天已经要蒙蒙亮了,医生出来之后看见裴牧宇的身影仍然在走廊上,孤单单,吃惊不已。
这医生跟裴老的儿子,也就是裴牧宇的父亲也曾是挚友,他上前问道:“你一晚上没睡?不是告诉过你先去休息室睡一会儿吗?”
“不了,我正好想问你一点事情。”
裴牧宇直起身体,到底是曾经练过的身体,这么多年过去了底子仍是好,一晚没睡也看不出疲倦:“那个老头……怎么样?”
“年纪大了,又是心脏手术。听说最近盛世集团内部不太平,有些人蓄意挑拨离间,一些老股东借此逼迫裴老下台。一个老人家,被外人和自家人联合起来气成这样,你说会怎么样。”
裴牧宇点点头,他是聪明人,话说三分已经足够。
“我在这边等,等他醒了,我去看看他。”裴牧宇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恭敬有礼地说道:“麻烦你了医生。”
“别别别……”医生一听这话,瞬间有些紧张,他哪里当的起这样一句谢谢,不过是应该的罢了。
医生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人,他不是滋味,有些不忍的说道:“牧宇,这些年你好不容易让自己快乐了一些,再回来的话……你要想清楚啊。”
裴老醒来的时候,视线有些模糊。
他看见病房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身姿很挺,即便只是松垮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文件,也掩饰不住自身那一股精气神,很硬气、很可靠。
裴老心中震动。
这个身影,这一个轮廓,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甚至于,他从来没有一晚忘记思念过,虽然身体格外的虚弱,可裴老内心清楚,那并不是二十年前的身影,却已然感激涕零。
这个叱咤一生、翻江一生的老人,在灯枯之年最大的心愿不过就是,他能用诚心感动上苍,看到盛世集团后继有人。
裴老张了张嘴,用尽了力气,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牧宇……”
闻言,沙发上的人动了动,见病床上的老人醒来,他立即起身,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走过去坐在病床边,握住了老人家的手。
“爷爷,我在。”裴牧宇紧紧握住他的手,终于将那两个字的称呼说出口,但内心很复杂,他知道,这手一旦握住了,就很难再分开了。
可如今,面对这个他一直都不愿意见到的老人,自己突然间心软了。曾经口口声声的拒绝,此刻竟然全变成了一种不忍。
裴老的声音很虚弱:“牧宇,回来吧,裴家需要你……”
裴牧宇紧握住老人的手,低头看见这双手,深色的老年斑布满手背,像是一种苦难,在对他泣诉经年的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命运总是这样的,总要走到这一步的,将他推到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深渊。
“您放心,爸爸、大哥想要守的,没有守住的……以后都由我来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