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六点。
徐伊人和上官烨抵达京郊机场,在保镖的护佑下出了站,戴着墨镜的两个人神色间都有些疲倦。
晚上没睡好,徐伊人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她穿着平底鞋,站在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边上,看上去娇小瘦弱得不得了。
邵正泽远远看着都心疼,大跨步过去将她拥抱了一下。
“阿泽?”徐伊人摘了墨镜,柔柔笑着唤他。
从电话里知道她怀孕的事情,邵正泽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又摸了摸她的手,声音低柔道:“是不是觉得冷?怎么手和脸都这么凉?”
“也还好。咱们这边似乎更冷些。”徐伊人无奈地撇撇嘴说了一句。
邵正泽直接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在怀里,徐伊人轻呼一声,有些窘地抓着他的外套衣领。上官烨笑了一下,邵正泽抱着她迈大步先出了机场大厅。
一上车,邵正泽将徐伊人拥到怀里,在她的额头上落了轻轻一个吻,低声道:“辛苦了。”
“不辛苦。”徐伊人柔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邵正泽握上她一只手,朝着前面的王俊开口道:“稳点慢点。”
“明白。”王俊利落地应了一声,车子稳稳地行进,一发动徐伊人就觉得有些不舒服,靠在邵正泽的怀里紧紧地抿着唇。
这一次反应太大,两个人早晚打电话的时候根本不可能瞒住,基本上她有些什么状况邵正泽一清二楚。
他拿过车上的保温杯让她喝了两口水,伸手到自己的口袋里摸了两下,手心里多了两颗独立包装的小话梅。
“嗯?”徐伊人有些意外,抬眸看了他一眼。
邵正泽撕开了一个,挤到了她嘴里去,酸酸的带着点甜,徐伊人憋闷的感觉略略下去了一些,鼓着腮帮子蹭了蹭他的下巴,轻声道:“你真好。”
邵正泽却低头瞥了一眼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对她肚子里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完全没有一点期待。只想着他一开始就狠劲地折磨着徐伊人,邵正泽就恨不得将那还没发芽的小东西倒提起来每天在光屁股上扇个三百下。
路上花的时间比平时多了近半个小时,下了车,徐伊人深深地呼吸了两下山林间清新的空气,才缓过劲来。
一路进门,老远看见她,两个小家伙就欢腾地迈着步子往她跟前跑。邵正泽扶着徐伊人不让她弯腰,两个小家伙便一边一个抱住了她两条腿,小长乐可怜兮兮地喊着:“妈妈抱抱。”
邵正泽弯下腰将两个小家伙一边一个抱起在怀里,一本正经道:“妈妈刚回来。很累的,长乐乖,让妈妈休息一下好吗?”
小长乐委屈地看了看徐伊人,扁嘴道:“好吧。”
小予安则乖乖地嗯了一声,邵正泽将两个人重新放到了地面上。
小长乐跑过去拉着徐伊人一只手,仰着头叽里咕噜地说了两句话,唇角翘起弯弯的弧度,蹦跳着往屋子里走。
两个重孙环绕膝下,老爷子原本已经无比开怀,徐伊人又有了好消息,简直让他乐开了花,早早地吩咐帮佣洗了好些水果,等徐伊人一进门,就笑呵呵开口道:“丫头快过来。不不,还是小心点,慢些走过来。”
“爷爷,我没事,这才多长时间啊。”徐伊人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
小长乐拉扯着她坐下,摘下了一颗红紫的葡萄就往她嘴边送,一脸殷勤道:“妈妈吃葡萄。”
边上的小予安默默地剥了一根香蕉,蹭蹭她的胳膊道:“吃香蕉。这个好吃的。”
徐伊人伸手揉了揉小长乐的头发,又捏了捏小予安的脸蛋,忍俊不禁,将两个小人儿递过来的东西都吃完了。
稍微休息了一下,在老爷子的张罗下吃了饭,她拿着手机给许卿拨电话。
两个人之前通了好几次电话,可她怀了二胎的消息有些不好意思说,也就想着回了家再将这个好消息告知许卿。
可连着拨了两次,等到歌都唱完了,那头也无人接听,徐伊人握着手机一时间有些不安起来。
“怎么了?”眼见她微微蹙眉,沙发上正喝茶的邵正泽抬眸问了一句。
徐伊人有些忧心道:“我给爸打电话,没人接听。”
“许是忙着吧。”邵正泽将茶杯放在了茶几上,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昨晚还通过电话的。没听他说今天有什么事,要不一会儿我们过去看看他?就是怕你坐车辛苦。”
“我没事,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过去也得一会儿工夫呢。”说话间徐伊人站起身来。
因为她身子不方便,邵正泽便也没有带两个孩子,跟老爷子打了招呼,两个人连同王俊,一起往许卿的住处而去。
徐伊人路上又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一路都紧紧蹙眉。
到了许卿的住处,邵正泽敲了两下门没人应,便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许卿的手机扔在沙发上,徐伊人视线搜寻着唤了两声,邵正泽找到了卧室里。
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飘到鼻尖,他神色愣了一下,一低头,开着灯的洗手间虚掩着门,让人产生莫名其妙的不安。
邵正泽略微想了想,快走了两步推开门,许卿整个人斜躺在洗手间地面上,脑下的血水晕开了一大片。
“阿泽?”身后徐伊人疑惑的声音传到耳边,邵正泽猛地回身,捂着徐伊人的眼睛将她抱紧在怀里。
他没有说话,可徐伊人其实已经看到了地上躺着的许卿。
血腥味飘到了鼻尖,她缩在邵正泽的怀里,浑身发抖不敢说话,一只手揪着邵正泽的外套,纤细的手指一直哆嗦。
邵正泽侧头看了一眼安静躺在地面的许卿,血水从他的脑后都流到了肩膀下面,事实上,他上半身都浸染在血水里。
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
邵正泽不忍去看,怀里的徐伊人一动不动,乖得像个小孩子,他却知道,此刻自己是她所有的主心骨了。
心里复杂难言,他克制着情绪,声音低缓平稳道:“别怕,依依别怕。我在这儿,会陪着你。”
“我要我爸。”徐伊人一只手握上他的手腕,声音颤抖着,眼泪汹涌而出。
邵正泽沉默了几秒钟没说话,她便从他怀里探出头,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洗手间的地面上。
“爸,爸!”徐伊人脚步踉跄,邵正泽连忙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徐伊人却顺着他的手滑了下去,失魂落魄地跪在了许卿的边上。
她怀了身孕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两个人最后一通电话是在前天上午,老头子说他在琢磨新电影的演员,她说:“爸,你早点睡。”
她以为,回来了有很多时间可以陪着他。
徐伊人呜咽着跪倒在他的边上,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痛苦地呕了一声,深深地弯下腰去,邵正泽连忙扶着她到了一边的马桶上。
事情来得太突然,邵正泽有些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眼看她抱着马桶痛苦地狂吐不止,整个人都像虾一般弓着身子,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
“老板?”后进门的王俊刚喊了一声,洗手间的画面映入眼帘,他也狠狠愣了一下。
邵正泽低声开口道:“拿瓶水,打电话叫120。”
“是。”王俊连忙应了一声,抱着马桶的徐伊人跌坐在地上,流着泪,颤抖不止。
她大脑中一片混乱,以往许多画面飞快闪过,印象中最多的还是老头子古板的一张脸,他微微抿着唇,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上去不怒自威,从第一次见他,她就有些怕他。
可是在那之后的朝夕相处里,她却慢慢发现,他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发怒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爸……爸……”徐伊人扑过去抱住许卿,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老头子闭着眼陷入了沉睡,徐伊人将脸颊埋在他身前,滚烫的泪将他的衬衫浸湿了一大片。
邵正泽过去抱她,她却抱着许卿不撒手,摇着头喃喃自语道:“我的错。阿泽,都是我不好。我有什么资格怪你,最不孝最不听话的就是我。”
她胡乱地摇着头,鼻涕眼泪横流,痛苦不堪的样子让邵正泽心疼不已,扣着她的肩膀将她紧紧地拥进了怀里。他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抚道:“不怪你,不怪你。这是意外。依依,是意外。”
“不是,是我的错。”徐伊人深深埋头在他的怀里,蜷着身子痛苦地呜咽着,顾及着地上凉,邵正泽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抱坐到卧室的床上。
不一会儿,赶到的医护人员将许卿抬了出去,没上车之前就确认了死亡,初步死因确定为摔倒磕破后脑勺引起的大脑失血过多。
一代名导去世的消息让娱乐圈一片哗然。
徐伊人失魂落魄,像个鸵鸟一样窝在许卿家里的沙发上,不吃不喝不说话,一直流泪,傻乎乎地坐着。
顾及着她的身子,邵正泽也不好强来,眼看着她将许卿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心疼得不行,只得同样待在许卿家里陪着她。
上一次就是这样,许卿召开新闻发布会,她将自己蜷在沙发里发抖,可最终的结果让人欣慰庆幸。
可眼下,他的依依,也真的只有他们了。
邵正泽将不说话的她紧紧地拥抱进了怀里,亲吻着她的脸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柔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徐伊人抬眼看他,漆黑的眼眸没有了平日的光彩,声音嘶哑地唤了一声:“阿泽。”
“不要自责了。你这样他怎么走得安心?”邵正泽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用脸颊贴着她的脸颊,“你还怀着宝宝呢。这样大家都很担心,我很担心你,还有长乐和安安,你都不要他们了吗?孩子那么小,今天见到你回来高兴得不得了,眼下在家里等你回去呢。”
想到那样粉雕玉琢的两个小家伙,徐伊人心痛不已,低喃道:“没有,我没有不要他们。可是,阿泽……”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真的好痛。我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没办法呼吸怎么办?我真的很后悔。”
她抽抽搭搭地说着,秀眉紧蹙,邵正泽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她扑进他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邵正泽将她小心地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发,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轻轻喟叹着,在她柔软的头发上落了一个又一个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哭累了,徐伊人蜷在他怀里睡了过去,纤长浓密的睫毛垂敛着,眼角还挂着泪珠,委屈可怜得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邵正泽拿着帕子将她眼角的泪水擦了擦,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将她紧紧裹在里面,一路抱下了楼。
“老板?”王俊等了一会儿,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忧心地朝着邵正泽怀里看了一眼,邵正泽低声说了句“回家”,抱着徐伊人小心地上了车。
怕她醒过来,王俊开得很慢很稳,到了大宅,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
两个小家伙等得困了,已经在婴儿床里发出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邵正泽掀了被子将徐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指腹在她脸颊上轻轻地摸了摸,又在洗手间拧了热毛巾将她沾染了血迹的小腿擦干净,替她脱了衣服。
徐伊人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半夜里眼泪会顺着她的眼角流出来。邵正泽留着床头灯守着她,每当她流泪,便动作轻柔地帮她擦拭。
“阿泽,阿泽。”徐伊人在梦里依旧感觉得到他的触碰,声音沙哑地喊着他的名字,蜷成一团往他怀里钻。
邵正泽揽着她,一边亲吻她的额头,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小声地回应安抚道:“我在。依依,我陪着你呢,安心睡吧。”
他的嗓音温醇而低柔,徐伊人双手抱着他的胳膊,后半夜的时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身心俱疲,她这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一睁眼,邵正泽坐在床头,目光缱绻地看着她。
“阿泽。”她开口喊他的声音沙哑干涩。邵正泽扶起她喂了些水,不等她再说话,抢先说道:“别伤心了,爸的后事已经在办了。王俊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封遗嘱,是他几天前写好的。”
徐伊人神色愣了一下,迟疑道:“你的意思,他是自杀?”
邵正泽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低语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应该是他算着日子提前写好的。昨天的事情,已经确认是意外了。”
“哦。”徐伊人声音闷闷的,心里依旧难受,不过到底被遗嘱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稍微往邵正泽的胸膛上靠了一下,语调低低道,“爸,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将自己银行账户里的七千万个人财产捐给了华夏电影协会,用来扶持华夏电影事业。我已经让王俊去准备材料,申请用他的名字成立电影奖项‘许卿奖’,每两年一评选,奖励对国内电影事业做出推动性贡献的新人导演和编剧。在此之外,他将名下的所有东西捐献给了‘长乐天使基金’,有两处房产、一辆车、两只股票以及一些古玩字画。眼下价值还在统计。”邵正泽沉稳地说完,伸手将她一只手握在掌心里,继续道,“他对自己的身后事早早做了安排,走的时候想必也安心,别再自责了。”
“可是,”徐伊人哽咽了一下,“还有电影,他最后准备的电影,还没来得及拍。”
“遗嘱里也有提到。说如果自己没能坚持到拍完电影,后续工作由新锐导演苏源接手。他的《零度以下》是很好的作品,颇具人文主义关怀,很有思想深度。王俊也已经和苏源联系过了,说是你爸生前有找过他,原本这部电影就找了他和柳兆文、张石一起做副导演。现在虽然剩下三个人,但撑起一部电影应该没问题。”邵正泽语调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我预备聘请宝莱坞的约翰逊导演与他们三人联合执导,聘请材料也在准备了。”
“约翰逊?”徐伊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约翰逊导演执导的《战火与玫瑰》刚刚在德城电影节上载誉而归,他专注大片许多年,对电影场面的掌控调度在国际名导中数一数二。如果真的请到他,电影票房和质量自然都有了保证。
徐伊人在邵正泽怀里仰起头来,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语调颤抖道:“谢谢你,阿泽。”
“说什么呢?”邵正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劝解道,“大家都很担心你。你爸的葬礼在九月十九日,也就三天时间了。不要再伤心了,好好送他一程,这样他走得也安心。”
“嗯。”徐伊人轻轻地应了一声。
搂着她,邵正泽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兢兢业业三十载,许卿在圈子里一向受人敬重,是华夏电影协会的副主席之一。
“许卿奖”的申请材料一经提交就开辟了特殊通道审批,在他下葬当天,华夏电影协会主席连带着几个特派员一起出席了葬礼,宣布了“许卿奖”的创立事宜。
许卿在华夏影坛举足轻重,参加葬礼的圈内导演、编剧、演员以及特殊演艺行业老艺术家来了许多人,自发前来的影迷造成了殡仪馆附近交通暂时性堵塞。
徐伊人弯腰将手里的捧花放下,注视着照片里他不苟言笑的脸,心里酸涩难言,一行泪顺着脸颊滑落,边上的小长乐拉了拉她的衣袖,仰头道:“妈妈,姥爷到天上去了。”
“来,给姥爷磕个头。”徐伊人伸手抹了抹眼泪,手边的长乐和予安齐齐跪了下去。
许卿将名下除了账户钱财之外的所有遗产尽数捐给了“长乐天使基金”,消息一出引得业界瞩目。
徐伊人和她两个孩子的状态自然都在媒体的关注范围之内。
镜头下的两个孩子十分乖巧认真,小长乐磕了头,一本正经地仰头看着许卿的照片,开口道:“姥爷,你在天上好好玩。”
懵懂稚嫩的声音引得边上围聚的一众人纷纷侧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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