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响,郭从谦定下心神,强压一口气,忍不住埋怨道:“庄宗李存勖当年一时昏庸糊涂,杀我叔父,叔父待我不薄,我岂能眼见他被庄宗冤杀而无动于衷?我为叔父报仇,天经地义!”
柳枫嘴角划过一丝讽笑,讥诮道:“你趁先祖父被李嗣源围城时叛变,当时两方势成水火,先祖父骑虎难下,正在危难中,你倚仗他对你的信任,断他东山再起之路,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罪人!”
柳枫目中充满怒意,言辞铿锵,指着郭从谦厉叱:“你乃一介伶人出身,身份卑微,能得圣宠,当知感恩,没有先祖父提拔,何来半生风光?可你非但不思图报,反而在君王危难时置君王于死地,与叛贼李嗣源同流合污,背信弃义,以下犯上,乱臣贼子,忠义何在?”
其实柳枫虽是命运多舛,自小亡父,但有母亲谆谆诱导,还算是幼承庭训,多读了些圣贤书,深受古人某种教条影响,在柳枫眼中,把忠诚仁义看的极重,自然看不惯郭从谦。
但柳枫的忠诚仁义,难免有失偏颇之处,比如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有所牺牲,因为他毕竟是个人,而非圣人。
他要内心认定才可,一旦认定,可以毫无保留的献出自己的生命。
那时,不管君王怎样对待,他都是一念到底,包括母亲凌芊给他临终授命,灌输了诸多思想,他从未忘怀。
柳枫也未必看不清形势,只是他的潜意识中,某些想法会渐渐变成执念,到了一定程度,就极难改变。
所谓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对待父母,也依然。
不得不承认,在这些上面,柳枫情操很高,实际上有时他走了两种极端,正如事物的正反面,他也有一善一恶。
自然他认定的王朝,只有李家,只是唐廷,除此之外,他可以让一切成为踏脚石。
有人认为,愚忠愚孝不可取,但自古以来,也有不少忠诚烈士,秉持这种观念。
柳枫其实更多的是向往忠诚烈士,过于愚忠愚孝,以致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恐怕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但当然在对待自己家族一事上,若有忠烈之士,他会产生敬佩之情。
他也会有变通的时候,这都是后话,只是眼下对于郭从谦,他甚不认同,不管是公是私。
闻听此话,郭从谦甚不服气,沉吟了片刻道:“李存勖本就昏聩,不但杀我叔父,还连我的养父睦王都杀了?换做是你,会怎么做?”
郭从谦口中的养父,自然便是睦王李存义,也就是李存勖的兄弟,这也与郭崇韬一样,被李存勖在疏忽中冤杀。
有人说,君王如果大意,犯了错,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就要从旁提醒。
柳枫自然也是这种观念,是以闻言冷笑道:“别为自己找借口,你在先祖父求救无门的生死关头弃他而去,究竟是为你父报仇,还是见大势已去,有投奔李嗣源保命的私心?哼!若说真想替他们报仇,你为什么不抢在李嗣源前头叛变,偏偏是李嗣源起事之后,距你叔父郭崇韬和养父睦王之死大半年,才有动静?”
柳枫这一番反诘,言辞激昂,犹如针刺一般扎在郭从谦身上,令他羞愧至极,郭从谦的脸色登时很难看。
柳枫显见逮住了把柄,不打算就此放过,又冷叱道:“你只记得叔父和养父待你不薄,却忘了没有君王的提携和信任,何来叔父和养父之恩?父恩与君王之恩,哪个前,哪个后?二十多年了,你离弃了多少君王?换了多少主家?你究竟对谁忠诚过?”
柳枫突然面目森寒,晒笑道:“你到底不过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这一生也休想摆脱‘叛贼’这个名号!”
郭从谦被一通指责,心头颇不是滋味,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抽筋剥皮,抽了他耳刮子,挖出他的心,一下子被人戳穿自己自私的本性,令他难堪极了,忙不迭地把头低下,神态惶窘。
郭从谦曾是伶人,以演戏、唱曲、作乐取悦于李存勖,伶人又称伎,身份极其低贱,郭从谦若非因了李存勖喜好乐曲,如何能受宠?不受宠,便不能成为李存勖的亲随,成不了亲随,如何能得势?
可以说没有李存勖,郭从谦怎会进入朝堂,得到大将郭崇韬和睦王李存义的赏识?
郭从谦将郭崇韬视为叔父、李存义视为养父,口口声声说这二人恩情深厚,可毕竟忘了李存勖这个君王的恩义。
在柳枫眼中,臣该效忠于君,何况李存勖的君恩还在郭崇韬之先,被人忽视也便罢了,郭从谦当时确实将君王曾经的恩情厚意,忘得一干二净,背叛了君王。
所以柳枫这般冷嘲热讽,他哑口无言,呆在那里,沉默了半响,陡然惊惶道:“你要杀老夫为你祖父报仇?”
柳枫冷冷笑道:“现在你儿子的命在我手上,你的命,我随时可以取走,又何必急在一时?杀不杀……得看我的心情,假如你识趣一点与我合作,所作所为令我满意,我兴许可以考虑放了你。”
郭从谦默默点头,出声问道:“你要老夫做什么?老夫尽力去办。”现在到底是底气软下了一大截,也不再强横。
柳枫极不满意他的装傻充愣,冷哼一声道:“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自己想想,想好了……告诉我!”不理郭从谦,悠悠然坐在对面,目光在书案上的一堆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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