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刘煜斜他一眼,食指与大拇指轻轻捻动几下。
胤真忍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多少?”
“三千两一张文牒并路引。”
“成交,什么时候走?”
“待我想办法弄一辆装点门面的马车。总不能穿成这样,一看就是难民。”刘煜扯了扯已经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摆。
胤真也拉起衣摆看了看,神情微妙。
李卫正想问刘煜去哪儿弄身份文牒并路引,灾民们忽然躁动起来,有人大喊道,“黄世仁家的善米吃死人啦……”
在刘煜和胤真揣测间,外号“包打听”的灾民跑过来,附在刘煜耳边道:“公子爷,我打听清楚了,这黄家是楚淮县令夫人的娘家,当地最大的土财。原本在这次雪灾中囤积粮食、牟取暴利,但在当今圣上下令嘉奖善心乡绅富商后,立刻举办粥场。听说,楚淮县令已将黄世仁的名字报了上去,不日便能获封员外郎,子孙后代皆可入仕。只是,这黄世仁为富不仁,他所办的粥场大多都是以发霉变质的陈米为锅底,很多灾民吃了后都有不适。先前的骚乱就是因为一个灾民体质不强,拉肚子虚脱而死。其家人找上黄家要说法,却被县令派人打了出来……”
胤真表情阴郁,李卫双手攒拳。刘煜也冷笑一声,举起闪着寒光的柴刀,用指腹轻轻刮了刮足可吹毛断发的刀刃。
“煜儿,你想干嘛?”胤真语气有些无奈。少年什么都好,就是行事太过直接暴力,但偏偏不惹人讨厌,反衬得他更赤诚更真实。胤真不得不承认,明知这种没心机的性格不妥,他却不想令少年有半分改变。
“没想干嘛。”刘煜撇嘴,将刀插回腰间,对脸色黑沉的李卫道,“走,跟我弄些吃的去。”
李卫应诺,亦步亦趋跟上,留下胤真对着火堆叹气。两人到得被大雪覆盖的田地,循着一串脚印打了一窝田鼠,从田鼠窝里挖出不少谷粒,用石子磨掉外壳兜在怀中,路过一处结冰的池塘跳下去,捣腾半天才从坚硬的泥层中弄出几只冬眠的青蛙并两只王八。
两人将田鼠、青蛙和王八都处理干净,内脏远远扔掉。用草绳串着回来了。与他们一起的灾民听了包打听的小道消息后,都没有去验证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抗住霉变的米粥,有能力的去打猎。没能力的去扒拉树皮。
两人到得火堆边时,胤真正拿着一截木炭教高姬娉等人认字。这五姐弟挺能干,扒了许多榆树皮,切成小段放在石板上烘焙,那股焦香味远远就能闻见。
刘煜将手里的田鼠扔到胤真袍子上,戏谑道,“老鼠肉。敢吃吗?”
胤真放下木炭,用雪擦手,将田鼠肉一块一块串到树枝上。递给频频吸溜口水的五姐弟,无奈的语气中透着自己也没发现的纵容,“不敢,看见都快吐了!”
刘煜撇嘴。将怀里用油纸包好的各种谷粒倒进铁碗。掺上几团雪放在火上熬煮,笑道,“今晚咱们也喝粥,比黄家的浓稠,比黄家的香甜,重要的是吃了不会拉肚子拉死。”
李卫本来笑盈盈的,听见这话噎了噎,憋屈道。“林公子,吃饭的时候咱能不说这么恶心的话吗?”
“不能。”刘煜晃了晃食指。
李卫默默败退。胤真仰头大笑。这顿饭八人吃得格外香甜。收拾好餐具。刘煜将自己所有武器都拿出来,挨个儿打磨锋利。高姬娉烤了一些树皮当零嘴,见刘煜轻飘飘睇过来,忙识趣的塞了一片进他嘴里。刘煜满意了,嘴里嚼得嘎嘣作响,举起一把斧头用指腹试了试刃口。
胤真看着欢快的服侍刘煜的高姬娉一笑,低声问道,“煜儿,跟四哥说实话,你是不是想打劫黄府?”
“不是打劫,是洗劫!”刘煜严肃纠正。
胤真正待细问,住在棚子里的难民忽然一阵骚动,然后便是凄厉的尖叫冲破云霄,“我的儿!我的儿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包打听疾奔过来,气喘吁吁开口,“公子爷,又有一个小孩儿因为喝了米粥上吐下泻,最终去了!”
这些灾民经历了一个多月的饥寒交迫,身体机能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受不得半点儿摧残。若在平时喝了霉米粥也就拉拉肚子,这会儿肠胃虚弱到极点,上吐下泻后立即产生严重的脱水现象,在没有抗生素也没有输液设施的情况下当真只有等死一途。
正说着,一名妇女抱着自己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年仅两三岁的孩子,神情有些魔怔的经过刘煜的身边,向河边走去。看情形,她怕是想要陪着孩子去了。在这种时刻,灾民们大多只能自扫门前雪,纵有不忍,却也没有多加劝阻。
胤真眼神变了变,拦住去路,对那魔怔中的妇女道,“听闻淮-安知府已经往各县巡查来了,不日就到楚淮,若想为你儿伸冤,不如半路去拦了他轿撵。状子已经替你写好,你敢是不敢?”
“我儿已经死了,我爹娘、公婆、夫君都死了,我还留着这条命干什么?状子给我,我去!”那妇女夺过胤真用碳条速写的状子,仔细收进怀中,抱着孩子的尸体遁入林间小路。
李卫在胤真的示意下隐没身形尾随而去。这边厢,刘煜已集合了数十人,个个都是一路跟随他从洞府来到县城的铁杆追随者。
胤真徐徐走过去,叹息道,“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岂能敌得过训练有素且身强力壮的衙役和护院?冒冒然冲进去等同于找死,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刘煜一人就能血洗整个黄府,却也晓得在没真正强大之前还需藏拙,于是勾唇道:“谁说咱们要冲进去?我自有法子能将他米仓内的粮食光明正大搬出来,你可愿与我打个赌?”
胤真忍不住摇头失笑,佯斥道:“你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
“掉进钱眼里也比不知钱财价值几何的人来得强……”刘煜睇了胤真一眼,想起民间流传的皇室弟子“只吃最贵,不吃最好”的笑话,不由得恶意的勾唇,呵呵两声踱步离开。
虽然刘煜什么话都没说,胤真却感觉自己被深深鄙视了。他无奈的摇头,想着待会儿得跟包打听好好聊聊,把这些个民生问题都摸透,看看银钱的购买力到底值多少。
这日晚上,篝火烧得旺旺的,橘红的火光照在人脸上带着**的味道,完全驱走了冬日的寒冷。
胤真朝独自坐在角落,正用一块绢布擦拭柴刀的刘煜走去,紧紧挨着他坐定,咳嗽两声道,“我打听清楚了,一文钱能买一个鸡蛋,一两银子能买一石大米,一百两银子能买一栋两进一出带铺面的青砖大瓦房。”
说到这里,他拿起一柄匕首把玩,语气渐冷,“可我当年开府的时候,统共二十三万两白银用来修缮郡王府,只修到一半他们告诉我银子不够使唤,又追加了十二万两。如今想想,三十五万两,够我修多少间青砖大瓦房供这些穷苦人居住?又被内务府和御造司贪腐去多少?朝廷颁布的檄文中有明令: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旧额官田租,亩一斗至四斗者各减十之二,四斗一升至一石以上者减十之三;新耕者,免三年赋税;开荒者,亩不得过一斗。可这些政令到了地方竟都变成了一纸空文,官府想收多少便收多少,灾年尤甚。不知不觉间,我天朝竟已被这些禄蠹啃咬侵蚀得千疮百孔。地方官员个个富得流油,可国库每年空虚不说,还要支借白银无数给那些王公大臣们奢侈挥霍。八百万两,四王八公里随便哪家又岂会拿不出八百万两?可偏偏我天朝国库就拿不出!呵!”话落冷笑一声,将匕首猛力插-入雪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