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幕僚,对他都没有暗中掣肘,合作得还不错。刘光世前思后想,认定徐卫确实想辞职,这才上报了朝廷。
有了刘太尉的上奏,赵谨确信无疑,两天里,就两次在闲谈时对沈择说,徐卫这人不错,难怪先帝在时时常称赞他。而且两次说的话,都一般无二,几乎只字不差。
便连折彦质也信了七分,心想,若换成是我,能这么不恋权位么?秦桧虽然不完全信,却有了另一种思路。你不是极力求去么?我不管你是真是假,先准了你,看你怎么办!你若是假心,就让你骑虎难下!
最终,行在君臣形成共识,批准徐卫辞职。秦桧也不知对徐家哪来那么大的仇恨,都到这步田地了,还动着歪心思。向皇帝建议说,若徐卫是真心辞职,便调他回中枢来,委个闲职,让他养病就是。至少,杭州的条件也好些不是?
其实,他是想把徐卫弄到江南控制住,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可赵谨却没同意,人家都病成那模样了,还怎么来江南?若强迫于他,岂不寒了忠臣之心?若有个好歹,传出去,天下只怕议论汹汹,还是别打这主意。除皇帝外,折彦质也不同意,秦桧只好作罢。
准徐卫辞职这事算是定下来了,可还不算完。他的功劳、声望、级别在那儿摆着,你不可能当对待普通官员辞职一样,皇帝可能是因为心中有些不好意思,打算复徐卫王爵,仍给全俸,等于是让他休病假。另外,徐卫何去何从,听其自便。
所有人都没意见,独秦桧反对。现在说徐卫是真心,还为时尚早,日久才见人心,不宜复其王爵。徐卫离任之后,也不能听其自便,只要他在,就是一个隐患。所以,绝对不能让他迁居陕西!如果朝廷要表示优待,让他仍领全俸,再赐些钱财就是了。
赵谨觉得秦桧有些太过于小心和固执,但考虑到他也是为朝廷着想,遂从其言。准徐卫辞职,仍以正二品太尉待遇领全俸,并赐钱二十万贯,又赏了许多珍贵药材。皇帝还另外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徐卫,大意是让他安心静养,朕和朝廷早早晚晚还要倚仗你的。
十月,兴元府,两兴安抚司衙门。
两兴安抚司一直是宣抚司直辖,长官王彦也是徐卫的老部下。这日,徐卫拖着“病躯”来到安抚司,对外只说是跟这个离得最近的老部将叙叙旧。
王彦亲自把徐卫迎进衙门,坐了他的签房。看徐宣抚走路那吃力的模样,王彦很是揪心,亲手将老长官扶坐到椅子上后,他道:“宣抚相公,卑职早就想去探望,现在当下时机不对,恐惹闲言,因此一直没去。看相公这架势,卑职心里不安。”
徐卫笑笑,拍着老部下的肩膀道:“没事,旧伤而已,多少年了。倒是你,春秋已高,平时多注意才是。我听说,你军务之余仍好狩猎,年纪上来了,多注意才是。”
“谢相公关怀,卑职虽然有些年岁,还身体一向康健。”王彦笑道。颌下胡须,已经白了一半。徐卫看在眼里,竟有些感怀,当年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如今老的老,死的死,时间过得还真他娘的快啊。
说了一会儿闲话,徐卫对王彦道:“子才兄,想是本月之内,我就要走了。”
王彦听了这话,关切道:“朝廷批下来了?”
“倒还没有,但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陕西我呆不了,打算去四川。临走之前,来看看你,有一桩要紧的事,你心里有个底。”徐卫道。
“相公请示下。”王彦道。
“我离职以后,十有**刘光世要主持川陕事务,朝廷不会派别人来。他有几斤几两,我多少知道一些,旁的都不担心,只一件。前些时候,他曾到我府上来,说是想裁撤环庆经略安抚司,将所属部队,划归宣抚司直辖。你司本就直属于宣抚司,环庆军一来,刘光世不可能让你控制他的嫡系人马。”
王彦听到这里,脸色一变,顿时站起身来:“他敢……”
“坐下。”徐卫招招手。“急什么?听我说完。”王彦这才坐下去,仍旧一脸怒意。
“我就是知道你的脾气,所以才来提醒你。倘若刘光世整编两兴安抚司,你切不可与他置气,更不可使性子要挟。你是我的老部下,军中又素有威望,我料想他不敢免你的职,多半还是会将你留在军中。你记住一点,不管再难,只要你在军中,就如同我在。你要是意气用事,撂了挑子才正中他下怀。你是根钉子,给我钉在军中!”徐卫严肃地说道。
王彦虽不敢抗命,但还是问道:“那卑职得钉到几时?”
“这还用问么?”徐卫笑道。
垂了头想了片刻,王子才道:“卑职遵命就是,他纵然让我去养马,我也认了!”
“我离职以后,你若有事,可找张庆等人。行了,多的我也不说了,让你叫的人来了么?”徐卫问道。
“回相公,一早就叫来了,此刻正在右厢里。要召他们来么?”王彦道。见徐卫点头,他便起身出去吩咐。
不多时,便瞧见几个铁塔也似的人物踏入签房。这几人年纪相差较大,老的怕有五十开外,少的也却二十出头,而且一打眼就知道不是汉人。汉人有谁结辫子的?但他们也绝对不是女真人、契丹人,党项人。因为他们虽然结着两条辫子,头上却没有剃。而且这几人看着身份都不太低,他们虽然穿着本民族服装,但腰里却都扎着大宋武官的制式带子。一进来,也不敢去看徐卫,全都跪在地上,也不像汉官那样唱诺说敬语,只伏拜着等候训示。
“都起来吧!”王彦朗声道。
几人起身后,仍不抬头,个个盯着脚尖。徐卫显得很和气:“罢了,都别拘谨,我今天找你们来,是叙叙旧,怕以后没这机会了,都坐。”
那几人也是悄无声息地落坐下来,徐卫目光落在那最年老的身上,问道:“刚铎厮,你到我军中几年了?”
那人年过五旬,极其雄壮,他身上穿的乃是吐蕃人的服色,但腰里却扎着一条大宋武官常见的御仙花带,显示级别不低。听徐卫问起,他就想站起来,却被对方制止,遂坐着回答道:“小人有幸效命太尉麾下,已十年有余。”
你道他是谁?当年,王庶和徐卫同为宣抚副使,分理川陕,徐卫因西凉吐蕃侵扰边境,甚至攻城城池,杀死地方首长,震怒之下,发动熙河军镇压反击。先后攻破仁多泉城,济桑城,俘其酋长,收抚羌众数万帐,拓边三百余里。为了保持地方安定,徐卫仍旧委任西凉吐蕃诸部的酋长为官,但却将他们儿子带到西军中来作为人质。
这个刚铎厮,就是当年最大一支吐蕃武装首领,彝生者龙的长子。他有个妹妹,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在战场上把徐卫的汗血宝马都夺了去。刚铎厮被带回陕西以后,先是委以各种空衔,后来徐卫将秦凤境内的番兵编了几营纳入正规军序列,便任命他作了指挥使。
跟他同来的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西凉吐蕃以及边境其他少数民族势力首领的儿子。有的是被迫为质,更多的,却是自愿被送到徐卫麾下来,以示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