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王次翁像是有些烦了。
张浚脸色微变,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来,不说这个了。我这正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王次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久纠缠,岔开了话题。语毕,拿起桌上刚才写好的公文,递到张浚面前。
趁张浚看的时候人,他在一旁道:“两兴安抚司驻汉中,所节部队也是原来陕西宣抚司的直属部队。为了抗金之故,归给徐太尉节制。但现在战事已经结束,蜀口不再需要重兵防守。王彦一军,是不是就应该还给宣抚处置司直接节制?”
张浚览毕,作难道:“道理上是这样,但是……”剩下的话他不太好说。你想想,刚刚拒绝交印给徐太尉,现在又提将王彦一军脱离陕西制置司节制,还给川陕宣抚司,这怕是要引得徐宣抚不快啊。
王次翁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德远啊德远,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惧怕徐太尉?我们又不是故意和他为难,这都是按制度在办事。再说了,你我都是科举正途出身,受天子诏经营地方,徐太尉帅臣而已,你怕他作甚?”
张浚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作色道:“我不是怕他!而是……罢了罢了,就依王参议所说吧。”
就这么地,徐卫以银牌快马加急送往四川的命令,仍旧没有得到执行。绵州方面坚持的理由是,虽然说官家晋升徐卫为“枢密副使”的诏书中,并没有再强调让他“免签书本司公事”,但也确实没有明确规定他可以参与本司行政。大印事关权柄,所不能轻易交付。
张浚遂以宣抚处置司的名义回复徐卫,委婉地指出,这恐怕跟制度不合。至于王彦一军划归宣抚处置司直辖一事,张浚死活不肯参与,王次翁书生意气,干脆自己出面,行文兴元府。
王彦一接到命令,心知事情要闹大,派人飞奔秦州,向徐卫请示。
秦州城,徐卫官邸。
在紫金虎那个摆满各种典籍,但永远只看史书兵书的书房里,他正埋首案间,一边看一边记。那模样,绝对比前一世上学时认真多了。
几声细微的敲门声响起,徐卫起初没听真切,直到对方又响两下,他才抬起头。一看,有些意外,笑道:“进来。”
来的,便是他的小妻祝季兰。嫁到徐府日久,如今她倒也不像原来那般拘谨。因为她渐渐发现,徐卫虽是个武夫,但却并非狂躁粗鲁之辈。肚子里或许没有多少诗书,但说话作事却也得体。而府中的女主人张九月,虽然也是大字不识几个,但却是个心地善良,没有心计的好人。男女主人都如此,府中的仆从们也都忠厚踏实。
“你怎么来了?”徐卫笑问道。
“这几日除了偶尔陪姐姐出门以外,剩下的时间都闲着,听说太尉书房里典籍众多,所以,奴家想来借阅几本。”祝季兰轻声道,语气虽轻,却不似从前那般紧张惶恐了。
徐卫听得笑出声来:“借阅?书架上自己拿吧,想看什么拿什么,也不用还了。”
祝季兰一笑,便道:“太尉不必管奴家。”
徐卫也不跟她多说,又埋头忙自己的。祝季兰轻移莲步,到书架前,只见那满架的书,虽然说堆放得整齐,又打扫得干净,但随便抽出哪一部,都没有翻阅的痕迹,显然,太尉从来,或者说很少看过。
选了几本,大多是些解闷逗乐的杂书,拿在手里,正要出去。但看到徐卫专心致志的模样,不由得好奇。心想,太尉在家时,除了陪家人以外,很多时间都在书房里。你看他现在埋首案间,好似用心治学一般,不知在看什么书?
她站在徐卫身后,稍稍探出脖子,只见徐卫左手按着一本书,右手在空纸上飞快地写着。老实说,她觉得太尉的一笔字实在是,不堪入目。且不说笔力,构架什么的,光是工整都谈不上。偏生他又一派飘逸的手法,那字写得是大的大,小的小,满篇看去,就跟鸡爪扒出来似的。再看内容,看到“张义潮”“归义军”等字样,也不知道是史籍还是什么。
徐卫心无旁骛,写了一阵,突然发现祝季兰怎么没动静。刚一侧首,怎料对方在她身后,不禁骇了一跳。若是从前,祝季兰肯定惊慌失措地告罪,但这次,她却忍不住想笑。因为在她印象里,徐卫是军队统帅,杀人不眨眼的。怎知这样的人也会被吓到?
“我说你怎么在我背后半点声响也没有?看啥呢?”徐卫苦笑道。
“奴家是在看太尉治何经典,也好学习一二。”祝季兰道。
“得,你就算了吧。我读的书,加起来可能还没你多,还谈什么治学?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几年戎马倥偬之间,这笔字长进了不少,你觉得呢?”徐卫抬起刚写好的稿子问对方道。
祝季兰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勉强道:“写得,还是比较顺。”
“顺?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写得快?”徐卫很认真地问道。
“太尉用笔就跟使刀一般,迅捷如风,但……”祝季兰干笑着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徐卫忽地叹了口气:“行了,你也不用勉强,我这笔字,有时候自己都看不太明白。”按说各人写的字,就算再差,至少自己认识。但徐卫却有这个困扰。因为他抄的笔记全部都是按照书本上的字体,也就是繁体,再加上写得潦草,有时候自己都不认识了。
“那太尉可以专门请人教啊。”祝季兰建议道,但话出口,不得徐卫回答,又自顾道“哦,是了,太尉事务繁忙,根本没有那个空闲。”
语毕,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自告奋勇道:“对了,不如太尉将写好的文稿交给奴家,由奴家再誊抄一次,如何?”
“你字比我写得好?”徐卫问道。
“太尉一看便知。”祝季兰嫣然一笑。
徐卫不多说,直接起身让了座,指着刚抄完的那一篇道:“你把这篇誊抄下来我看看。”
祝季兰应一声,端正坐姿,铺平纸张,又将镇尺压上,然后取了笔,细细地沾上墨汁,这才一丝不苟地写了起来。
徐卫在后头看着,只见笔尖轻颤之际,那一个个娟秀的小字就落在纸上。而且她写得还不慢,一转眼就是一行。比起自己的那笔字来,一个是宫里金枝玉叶的帝姬,一个是乡间捡牛粪的柴禾妞。
看了一阵,啧啧称赞道:“到底是书香门第。”
祝季兰抿嘴一笔,手中笔却丝毫未停。徐子看了一阵,身子渐渐下俯,目光渐渐上移,落在她的侧面。只见祝季兰十分专注,所谓认真的女人最美,这个时候的女人,既不矫揉造作,也不扭捏作态。那张粉里透红的侧脸,配上清澈的眼神,倒是让人心动。
祝季兰本来心无杂念地写着,但渐渐的,刀子感觉到有一股热量越来越近,心中便不那么淡定了。越往后,那感觉赵明显,最终,她就已经听到了呼吸声。显然,徐卫的头,就在她的头上。
心里头不禁有些慌了,手中的笔也开始不听使唤,突然,听得徐卫道:“你这字,有渐渐向我靠拢的趋势。”
抬起头来,看了太尉一眼,又赶紧低下去,祝季兰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写字最要紧的便是专心,所以……”
话没说完,徐卫的脸贴了上来:“所以什么?”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