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胜一怔,而后猛掷酒杯,霍然起身喝道:“至何处?”
“不到三十里”那军官气喘如牛地回答道。
不到三十里?怎么来得这么快?先前还报告说西军扎在了巩县皇陵一带,怎么一眨眼都快窜到跟前了?但没有时间让杨德胜去多想,三十里,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距离如果敌人有足够的骑兵部队,三十里,可能你的军队还没有布成阵形,对方已经把你透阵而过了当然,你如果决定龟缩不打,那又另当别论
“招讨相公,西军远来,且破了洛阳以后兵威正盛,不宜与之接战,当以营垒为依托坚守,等明日撒离喝大军赶来再作计较”部将劝道。这无疑是一种正确的想法,现在杨德胜手里只有两万兵,而对方哪怕再虚吹,十一万大军没有,两三万总该有吧?
可惜,杨德胜不是个“懦弱”的人,而且他也没把他的河北同乡看得太高。总认为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老子不但马战步战都十分精熟,且深通阵法,今天我就会紫金虎一会,看我布个阵给他
当下不理会部将的劝说,大声吼道:“传令全军,出营布阵”
号角、战鼓、警锣同时响起,让偌大的军营顿时翻了天杨德胜两万步骑涌出军营,择地布阵。还别说,姓杨的不怕西军,倒不完全是因为狂妄。他这支部队显然不是韩军那种乌合之众可以比拟的。光从他们猝然遇警,但不慌不乱依次出营列阵,就可一窥端倪
当时,那虎牢关后,大营之西,人潮涌动。数不清的骑将来回奔走,指挥着全军布阵,一个又一个的指令从中军敌楼上发出,传达着杨德胜的命令。
然而,没等他的阵形完全布好,西方就扬起了巨大的烟尘,伴随着轰鸣的蹄声,西军骑兵突然而至
杨德胜在中军敌楼上,远眺来敌,不禁暗自心惊。在他的印象里,西军还是纯以轻重步兵和弓弩手为主,临战必以密集阵形御敌。但眼前这支骑兵,少说在三千以上,从从行止迹象来看,显然经过良好的训练,没想到,徐虎儿手里竟也有这样的部队
见西军骑兵杀来,部将大多心慌,但杨德胜却不乱,喝令道:“来将但凡稍通兵伍,断不然贸然冲击,不用怕,从容布阵”
远处,杨再兴勒住缰绳,强行迫止躁动不安的战马。在打着转的马背上,他紧皱眉头观察着正在布阵的敌军。
“统制官人,敌阵未成,不冲更待何时?”一名统领官厉声喝道。
杨再兴没理他,眼光从敌阵中扫过,而后断然摇了摇头。以手中铁枪虚指,朗声道:“你不觉得这阵有些眼熟么?”
那统领官寻势望去,只见敌军阵形也颇为密集。左右两翼布着拐子马,但这两翼却往前突出,中间的空隙,布置着鹿角拒马,且以铁钩相连。明显是为了防备阵未成,而遭到马军的机动打击。
在障碍带以后,且是装备铁甲的步兵,列成密集的方阵,严阵以待,再后,就隐约看到弓弩群的影子了。这处阵法,除了重步兵数量较少,无法形成坚如铁石的防御力以外,简直就和虎儿军惯使的叠阵如出一辙
“莫非敌将是西军叛徒?否则,如何得这‘叠阵’精妙?”那统领官惊道。
“不一样,我军叠阵,讲究牢不可破,专打防守反击。所以不但阵前列长枪重步,两侧也以大刀重斧的重步兵夹防,把弓弩群夹在中央。但对方这阵,重步兵数量不足,两侧用的是刀牌手,甚至弓手充数,只要突破阵前的长枪手,或者击溃两翼拐子马,这阵就完了。”杨再兴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今天一反常态,是因为激动,因为碰上了一个行家。尽管他一语道破对方阵法的致命弱点,但无论是左右拐子马,还是中间的障碍带长枪手,都不是容易攻破的。
四周部将听完,尽皆汗颜,若非杨统制识破对方大阵,我们贸然一冲,下场可能就跟从前的女真马军冲击叠阵一样,撞个人仰马翻
“火速回报大帅,将对方阵形讲个明白。”杨再兴下令道。在冷兵器时代,除了马军奇袭以外,阵法是克敌致胜的不二法门。但布阵,说起来容易,作起来难。不但对士兵的要求很高,且费时费力,布一个阵,不比吃一碗面条那么滑溜。因此,一旦你的阵有了皱形,就不怕你变了。
那杨德胜在敌楼上,望见西军骑兵停滞不前,不由得大笑:“看到没有,怕了我这阵,不求破敌,但求稳固不是本帅吹,哪怕他紫金虎真来十万大军,我也足以顶到明日撒离喝来”
金军将士闻听此言,都感底气稍涨。西军骑兵都怕了,看来咱们这阵确实精妙
又等好大一阵,西军骑兵仍在观望,杨德胜百无聊赖,见自己的部队阵形初成,便撤掉了左右两拐子的骑兵,都退到大阵之后,作为预备打击力量。
“来了敌大军跟进”三丈多高的望楼上,望子放声大喊。
已经坐下的杨德胜一跃起身,果见西面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其间,隐约传来人声鼎沸,他知道,自己的河北老乡就快露面了。徐九啊徐九,我老早就想会一会你,今天,咱们就在这虎牢关下见到分晓。
当无数幢幢的人影,从那烟尘之中隐约而出时,这位不可一世的骁将仍旧不免色变。紫金虎果是兵多将广但见西军将士,步伐稳健,陆续抵达集结地。杨德胜自视为行家,自然也就看出来,即使是行军之中,西军也保持了相对整齐的队列,这东西是装不出来的,必须通过长年的良好训练。
马蹄声,嘶鸣声,铠甲兵器的碰撞声,无数军旗猎猎作响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杨德胜再也笑不出来。他捋着长须,眯眼打量着对手的部队。当看到徐卫的大军戈甲鲜明,步伍整肃时,也点头承认道:“紫金虎这些年能名躁一时,倒也不是吹出来的,果然有些名堂。”
心中有些不安,觉得自己可能过于乐观了一些,遂下令道:“传令各部,稍后开战,务必坚守各自岗位,只要互相配合得当,我军这阵便是牢不可破”
徐卫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叹道:“今天碰上秋老虎了,宗本,看看。”
张宪应了一声,在马背上远眺对方阵形,颔首道:“确有叠阵的影子,这步骑方位,阵前障碍,弓弩群居中,深得叠阵之妙,对方主将看来不是善与之辈。”
语至此处,话锋一转:“但弱点同样明显,就在两侧,只要前锋一破,两侧再一冲,此阵必溃。”
徐卫目视对方大阵道:“他这阵前广置鹿角拒马,且以铁钩相连,其后更有长枪手布成密集方阵,骑兵虽在阵后,但随时可以拱上来。要强攻过去,势必遭受很大伤亡。如今,金军也有神臂弓床子弩等利器,不可小视。”
张宪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往常吧,我军常布叠阵,借以抵消女真马军之利。没想到,今天,西军也将面对这种坚固的阵法。
最保守,也是最正常的打法,重步兵拥上去,攻击他的主阵,骑兵从两侧包抄。但对方主阵甚密,哪怕是虎捷磐石,也不一定轻易撕得开。两翼骑兵过去,对方也有骑兵来接招,尽管也有取胜的把握,但伤亡一定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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