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打马而去。徐卫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又回头眺望了马府一眼,心中不胜嗟叹,这才催动战马不紧不慢地向自家府邸而去。
他在长安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一路上都有人给他打招呼。徐卫归心似箭,有些日子没看到九月,心里怎能不想?
到了家门口,勒住战马,徐卫突然有点近乡情却起来。在那马背上竟忘了下去,还是看门的老家人见他归来,欢天喜地上来替他牵住缰绳,才唤醒了他。
跳下马背,徐卫一身戎装,征尘未洗地跨进了家门。老仆先前那一声喊,已经惊动了府里的下人,这时候消息早已传遍。
丫头老妈子们都出来迎接,徐卫有些晃神,我这家里几时有这么多下人?我记得胡茂昌送我宅子的时候,就三丫环,一门房,一马夫,外加两厨娘。这些人都从哪冒出来的?
那些下人看他似乎也陌生得紧,一个个只晓得站在路旁,头也不敢抬。胆大的稍稍瞄一眼,见他一身铠甲,腰里还挎着刀,凶神恶煞的模样,也骇得低头不语。
一阵妇人尖锐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徐卫一听,不禁眉头一动。果然,笑声未止,已有一妇从花厅里奔过来,边走边打着哈哈。早过而立之年,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举手投之足之间,都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正是徐卫的亲姐姐,徐秀萍。
“我说什么来着?弟妹说她早一起床就打喷嚏,我说十有八九是老九要回来了,果不其然吧?”徐秀萍跟阵风似的卷到弟弟面前,接过他手里捧着的头盔,仔细地打量。
刚才还笑得花枝乱颤,这一看之下,眼睛突然为之一红,心疼道:“兄弟,你一日三餐到底吃是没吃?怎黑瘦成这般模样?”
徐卫对这个亲姐姐是束手无策,苦笑道:“姐,行军打仗不比在家,有口吃的就吃,赶不上就撑,都这样。”
刚说完,徐秀萍又象是想起什么事,四处搜索,尖声道:“哎,儿子,人呢?不是整天念叨小舅么?你舅回来了,还不快过来磕头?”
徐卫这才看到,他那外甥范宜正在花厅的门槛那里躲躲藏藏,只露出半张脸来看他,显得有些畏惧。徐卫一看到他,脸上笑容满面,张开双手唤道:“来,舅父抱”
可不知怎地,那孩子象是不认识他了,咬着指头不敢近前。徐卫那个郁闷,因为他还没有子女,因此对这个外甥非常疼爱,今天怎么这副德性?我又不吃人
“嗨,想是你穿身铠甲,又带着器械,孩子害怕。来,儿子,别怕,这是小舅,最疼你了。”徐秀萍一边解释,一边呼唤儿子。
终于,在徐卫坚持不懈地努力诓哄之下,范宜慢腾腾地跨过门槛来。徐卫一把将他抱起,亲了又亲,那胡茬子扎得孩子哇哇乱叫。
“哎哎哎,行了行了,这么喜欢孩子,自己不知道生一个?”徐秀萍说这话时,眼睛一直往里瞄。徐卫顺着看过去,终于看到了朝也想,晚也思的人儿。
她永远没有命妇那份飞扬的神采,也从不以锦衣绫罗示人。仍旧穿一身朴素的衣裙,收拾得整整齐齐,脸上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可即便如此,她往那里一站,深刻地解释了什么叫大气,什么叫得体。
徐卫和她成婚也有几年了,可这会儿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只会看着她笑。而九月似乎也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瞪着一双凤眼看着朝思暮想的人,脸上既是惊喜又是意外。
徐秀萍接过儿子,看着弟弟弟妹这副模样,到底是过来人,遂笑道:“你两个不必大眼望小眼,有甚话回房去说,我就不打扰了。小九,看你哪天得空,过来聚聚。”
她要走,倒把徐卫两口子急了,张九月立时道:“姐姐这是哪里话?官人方才回来,今晚正好团聚,还得把姐夫也请来。”
徐卫也劝道:“娘子说的是,姐,你不许走,我派个人去请姐夫来。晚上,好生陪他喝几杯。”虽说他这个小舅子当初和姐夫闹得不太愉快,但毕竟是一家人,万事看姐姐面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得了。
“这话怎么说的?堂堂徐大帅出征归来,该是他陪你才对。这样吧,你才回来,你两口子也有些日子没见,好生说说话。我左右无事,回去一趟,晚上再和你姐夫一起过来,行么?”徐秀萍哈哈笑道。
“如此甚好,也不必等到晚上,姐姐快去快回。”徐卫笑道。
徐秀萍本想再打趣他几句,但想到小别胜新婚,也就不再聒噪。答应下来后,神秘莫测地说了一句:“弟弟,九月有件喜事要告诉你。”语毕,引着儿子离开了徐府。
目送姐姐走后,九月转过头来,当触及丈夫的目光时,心里没来由地一甜,手不由自主地就抚上了小腹,露出幸福的笑容。也怪徐卫没经验,愣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还情深款款地上前拉起娘子的手,紧紧攥住,小声说道:“娘子,我回来了。”
张九月双手捧着丈夫的脸,感受着那扎手的胡茬子,不无心疼地说道:“怎瘦成这般模样?气色也不好,眼睛怎么也是红的?没睡好吗?吃过饭没有?还吃还是先洗?”
徐卫的目光,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已没有了万军统帅的威仪,全换作了一腔柔情。抓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拿到嘴边轻轻地吻着……
卧室中,一支黄桶里盛满了热血,袅袅地冒着雾。张九月一支手探到桶里试着水温,另一支手不断地往里加着凉水。徐卫在床前卸下铠甲,又脱下那身臭得能把他自己熏个倒栽葱的衣裳,一看领口袖口,居然能反光了
将衣裳一扔,就这么赤条条地走过来,直接跨进桶里。温度适宜的水让全身所有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征伐的疲倦在此时一扫而空。徐卫将头埋进水里,憋了好一阵,方才钻出来,用力吐出一口气,大声道:“痛快”
张九月满脸含笑地看着丈夫,拿起一块瓜布,轻轻替他搓着背。这早也想,晚也想的人突然就在跟前了,这本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可她却感觉有点发晕,不知是真是假。可手指头触摸到他肌肤,感受着那份温暖,却分明是那么地真实。
徐卫仆在澡桶上,惬意地享受着。带兵在外的时候,满心想着打仗,不觉得怎样。可当真在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家原来是这么好。家,不仅仅是指温暖的浴水,可口的饭菜,思念的妻子,更多的是,是一种氛围。一种没有金戈铁马,没有生死搏杀,没有奇谋诡诈,让人卸下所有的防备,完全放松的氛围。当然,你也可以把这种氛围,叫作幸福。
“来。”徐卫侧过身,火辣辣的目光直色色地盯着娘子。
九月抿嘴一笑:“不方便。”
徐卫突然有些急了,如果没有记错,他上次出征回来,也是正碰上这事
“没这么巧吧?又不方便?”徐卫瞪大眼睛道。
张九月象是在极力忍住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徐卫盯着那肚子看了半晌,心说你今天中午吃的啥?咋吃这么撑?难怪这回回来我觉着你长胖了些呢。
见他一副二愣子的模样,张九月哭笑不得,把话说得更明一些了:“也不是我方便,是他不方便。”
徐卫脸上的震惊难以形容,他盯着妻子看了许久,嘴唇动了好几次都没说出话来。良久,方才十分郑重地问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