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抚送的剑南酒还有几坛,为妻是想,今日难得聚集,官人是不是要陪姐夫喝几杯?”九月说话间,已经走到徐卫身旁。
后者拉过她的手,答非所问道:“这段时间没甚要务,我得在家多呆一些。”
张九月又显然言不由衷:“官人为帅守,又是京兆知府,军政事务繁多,不必以家为念。”
徐卫斜一只眼,瞪一只眼,嘿嘿笑道:“此话当真?”
九月还是一本正经:“这还有假?”
“那我吃完饭就去营里跟杨彦他们挤大铺?”徐卫威胁道。
“官人欺我不知?杨彦他娘昨天还来窜了门,说是儿子如今作了高官,只是连年征战,连个老婆都没娶,二十多岁还不娶妻,不知招了多少耻笑,连马二胖子都有了婆姨,叫她好生恼怒。因此正打算把宅子刷一刷,替杨彦招媒说亲哩。”张九月笑道。
“嘿,我说那厮怎么最近走路都在笑,原来是要娶婆姨了!居然敢不向本帅汇报,娘子,记住了,随礼的时候咱们一贯也不送,全家都去,吃空那撮鸟!”徐卫恼怒道。转念想起正跟娘子斗嘴,又道“你真不想我留在家里?”
九月忍住笑:“大丈夫志在四海,岂能蜗居于家?”
“好!左右没人挂念,我下午就引支马军,去看看女真人的麦几时熟。”徐卫说道。
却听娘子笑出声来:“为妻已经吩咐门房,不放官人出府,又嘱咐了马厩,将官人那匹战马牵出城去跑跑,倒看官人怎么出门?”
徐卫心头一乐:“你这算啥?干脆稍后把我灌醉,把衣裳鞋帽都藏了,我堂堂帅守,总不能光屁股出门吧?”
张九月眉头挤作一团,苦笑道:“这也太歹毒了。”
徐卫眼珠子一转,招手道:“还有更歹毒的,你来,我说与你听。”
九月明知他是诓自己,还是靠上前,侧耳道:“什么?”
徐卫突然发难,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正嬉闹时,忽然听到一声“小舅”,骇得两口子魂飞魄散……
长安城西南方,有一处旷野,极宽大平整。部队时常在此操练对抗。徐卫在卫队跟随下到达时,现场热火朝天。步军占一片,马军占一片,均卖力训练。徐卫瞥见杨彦光个膀子,正在替士卒示范要领,遂大喊道:“杨彦!”
杨大扭头一瞧是大帅,扛着木枪就冲过来,至马前,抱拳问道:“大帅有何吩咐?”
徐卫诡异地一笑,将腿一抬,跳下马来,将马鞭一指:“本帅有要事与你商量,来。”
杨彦信以为真,将木枪扔给士兵,紧紧跟在徐卫后头。走了老远,后者突然转身,晃了晃手中马鞭问道:“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么?”
杨彦一怔,脱口道:“马鞭,怎地?”
“知道这东西抽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么?”徐卫又问。
杨彦一晃脑袋:“卑职又不是马……”忽地一惊,“九哥,我犯啥军法了?”
“你没犯军法,你犯的是家法!”徐卫正色道。
“家法?没有吧?”杨彦疑惑道。
“嘿嘿,你这厮不老实。我问你,你家最近干什么呢?”徐卫质问道。
“没干什么啊,我娘还是成天东家长西家短,最近两天在刷房子,平路面呢。说是要替我说媒招亲。”杨彦回答道。
“这不就结了,你是我的部将,此等大事,怎可不报?”徐卫佯怒道。
说起这个,杨彦一脸晦气相:“九哥,别提了。记得当年徐太公在城里给你说的那家姑娘么?就是我和张庆马二去城里帮你刺探那个!跟她有一比!模样不济就算了,听说还有什么不足之症,我娘八成是看人家是经商的,嫁妆出得丰厚。”
“这事容易,你只管去跟你母亲说,你是军官,朝廷的武臣,你的婚事,须得由经略安抚司批准,否则一概不算。”徐卫开始出馊主意。
杨彦倒真信了,惊喜道:“我怎么没想到,这倒是个办法!”
正说着,忽见一彪马军从不远处风驰而过,奔出没多远,有人大叫一声:“转!”百十骑跟河道拐弯似的转过来,竟也有模有样。
见徐卫看得出神,杨彦道:“这几个折家的统兵官,倒真有手段。刚开始,我见他们训练骑卒跳壕,冲坡,十分不解,去挖苦了几句。人家给我一匹马,一杆木枪,就是打两个回合。”
“结果呢?”徐卫嘴里问着话,眼睛却没有离开那支马队。
“结果?一个回合我就让人挑下马了。不服不行啊,我原以来,给我个马军统制我也干得下来,这回算是开眼界了。”杨彦频频点头道。
“山外有山,折家的马军可称精锐。当初在平阳,在定戎,你也是看到过的。可惜,这样一支劲旅,却被抽调到江南去,这不是赶旱鸭子下水么?”徐卫叹道。
杨彦左右一张望,小声问道:“九哥,我听说朝廷里主和的上台了,折家这时候去,会不会遭黑手?”
“那倒不至于,折仲古如今坐镇枢密院,谁敢打他家主意?”徐卫摇头道。
“那咱们呢?还打不打?”杨彦有此一问,乃是因为前些日子朝廷派出的割地使也来到了长安,要守军撤离,献城,结果被徐卫一顿训斥,又将金使乱棒打出。
徐卫回头看他一眼,想了想,小声道:“你以为我们领到还扎在长安,是为什么?”
杨彦摇头如搏浪。徐卫手指了指天,笑而不语。杨彦还是摇了摇头。
徐九也不再解释,只是吩咐道:“你们加紧训练,仗肯定是要打的,女真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打它打谁?”
杨彦一听,抱拳道:“得令!”
徐卫捶他一拳,笑道:“去吧,什么时候成亲,招呼一声,我给你送份厚礼。”
杨彦本来龙马精神,一听这句,跟霜打茄子似的溜开了。徐卫又看一阵,正待回城,忽见马扩领着数人飞奔过来。
马子充当初一怒之下,要不辞而别,被徐卫亲自追回。当时因为李纲还在台上,徐九顾及他的面子,不可能怎么样。李纲走后,他便向王庶打了个招呼,将马扩请到了自己这里,因为他暂时主持制置司,所以安了个头衔,算是权宜。
“子充兄?这么急,何事?”徐卫上前喊道。
“大帅,完颜娄宿派人到了长安来!要求见大帅!”马扩大声说道。
徐卫眉头一皱,完颜娄宿?他派人来见我?所为何事?莫不是想让我交出城池土地,撤走军队?他该不是以为这么容易吧?
“说了来意么?”徐卫问道。
“没说!来的是个汉人,他自己说,跟大帅有旧!”马扩道。
汉人?还跟我有旧?那会是谁?自己认识的汉人,在金军那边的,也就是个张深吧?他敢来?老子直接请他吃板刀面!当下也不多问,径直上马,和马扩一道投长安城而去。进了帅府,远远望见一人坐在花厅。约有五十开外,穿一身汉服,正端着茶杯品茶,模样还极陶醉。
徐卫几个大步进去,定睛一看,嘿,巧了,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