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及之处,金军人海之中,砲车如林!光是砲车多徐卫还不怵,可当他细看之后,骇然发现,金军的砲和从前有所不同。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九哥,眼熟吧?跟我军的器械一模一样!我**娘的张深!”杨彦在旁边低声骂道。
徐卫心里也窝火,你个狗日的投降就算了,少了你我们照样打仗。可你骨头一软,非但给女真人送地、送兵、送粮,你连工匠,技术全他**送了!幸好神臂弓是朝廷严格管制的器械,诸府州作院都不得私造,要不然,估计现在金军已经架起那大杀器死命攻城了!
“传令,揭封,开箱!”徐卫铁青着脸,切齿下令道。
传令官迅速奔向城墙另一面,冲城下大声吼道:“大帅钧旨,揭封,开箱!”
“各处靠近墙壁的百姓都疏散了?”徐卫紧盯着金军问道。
“这事是京兆府衙门负责,昨天就干完了,上午卑职命人巡了一遍。个别民宅里还有人在搬家什,都让兵士们驱散了。”杨彦回答道。
徐卫点点头,伸手拍了他一下道:“行了,紧盯点,一旦敌军砲群进入射程,就给我轰。这回必须一来就给粘罕个下马威!”语毕,又顺着城头,往南城而去。一路上,只见那各处敌台,马面,敌楼,箭楼上的守军各司其职,没有一人敢开小差的。徐卫很是满意,拉长的一张脸也渐渐舒展开来。花了这么几年工夫,虎捷总算成为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部队,不枉我一番辛苦。
结果,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吼道:“这水比尿还难喝!端来清水来!”
亲卫们骇了一跳,赶紧朝大帅望去,只见紫金虎两边眉头往中挤,腮帮一鼓,显然怒火已起。拿马鞭在大腿拍了几下,徐卫大步上前。
在南城城墙的一处向外突出的敌台上,布置有神臂弓,床子弩,克敌弩十数张,操弩手,绞弓手近百名。此时,便见一名军官,年纪不大,至多二十出头,坐在箭捆上,地上一地的碎瓷片,水迹未干。他面前,立着一名士兵,看模样吧,十三四岁的样子。铠甲穿在他身上,跟罩了口钟的。这会儿正手足无措,满脸苦相,看来,应该是个新兵。
那军官见他不动弹,又骂开了:“你是榆木脑袋?没听到老子说什么?水!清水!娘的,就是头猪也比你机灵!”
本来,旁边的那些弩手们因为出了这事,都立在那儿看。突然瞥见有人从东南过来,定睛一看,全骇得身躯一绷,垂首肃立。
那军官因为背向东面,因此没有看到,骂得正欢时,那新兵因为见到徐卫前来,吓得哭了起来!军官更是怒意难消,窜将起来,伸手一个耳光过去:“怂包!这都值当哭?小西山老子被砍两刀,眉头都没皱一下!”
新兵挨一耳光,赶紧跪了下去,嚎道:“大帅饶命!”
那军官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再来几下时,旁边有人小声道:“作死!大帅!”
伸出去的手再也收不回来,就象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那军官一动不动,脸上表情也凝结起来。半晌之后,方才缓缓转身,一转过来,正看到徐卫那张看不出来丁点喜欢的脸。
“这番苦也!”心里暗叫一声,那军官慌忙抱拳道:“虎捷第四指挥第六都副都头沈豹见过大帅!”说罢,直感头皮发麻,六神无主,也不知道那拳头该不该放下来。
四周的官兵也替他捏把汗,这厮完蛋了!看大帅的模样就知道!
徐卫没说话,目光从将士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地上的碎碗和水迹上。看了片刻,忽然道:“端碗水来。”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松口气,尤其是那沈副都头,更是如获大赦。还好还好,就是喝碗咸水嘛,这当口,十碗也得喝呀!
亲兵立即从每个敌台都配备的水桶里直接拿瓢舀了小半瓢水,递到徐卫面前,后者端在手上。发现那瓢中水里,还有些尘土在飘荡,未及沉淀。
沈豹微微抬头,等着大帅命令他喝水。突然之间,他发现徐卫将瓢送到自己嘴边,这一下骇得他不轻,慌忙伸手去端,口中叫道:“大帅……”
“放肆!”徐卫身后,杜飞虎一声厉喝!震得那副都头退回去,站得跟杆枪一样,纹丝不敢动。
徐卫看他一眼,将瓢递到嘴边,咕咕喝了起来。四周官兵震骇更甚之前,心说坏了,恐怕是摘脑袋的事情!这撮鸟,好歹也是个副都头,一个生瓜蛋子你欺负人家作甚?现在好了吧,让大帅撞个正着!大帅若是骂你几句,打你几鞭,还算运气。现在这架势,你不死谁死?
愣是将小半瓢又苦又咸的水喝完,徐卫将瓢放还桶里,走到那跪在地上的新兵面前,喝道:“起来!”
你说他一个新兵,平常连指挥使一级的军官也没见上几面,突然之间最高指挥官出现在面前,两条腿早软了,哪还站得起来?杜飞虎一见,几个大步上得前去,单手跟拎小鸡一样将他扯起来,沉声喝道:“出息点!”
徐卫又上前半步,将他身上铠甲略微整理了一下,朗声道:“凡在军中,无论官阶大小皆为同袍。甲胄在身,不施全礼,这些规矩你的长官应该告诉过你。”
那新兵抖得跟打摆子一样,好半天才挤出来一个“是”字。
徐卫看他还在哭,那副怂包样叫人来气,喝道:“你要是再哭,就滚去当伙头兵!”
新兵一听,死死咬住嘴唇,使劲把眼泪憋在眼睛不让它掉下来。徐卫皱了皱眉,杜飞虎一见,不轻不重地往那新兵屁股上一脚,骂道:“滚滚滚!”
那新兵给徐卫抱个拳,到城墙边上扛了自己的枪一溜烟地跑了。骇成这模样,还没忘记拿走自己的器械,勉强不算废物。
新兵一走,徐卫转过身,直面那副都头沈豹,也不说话,就盯着他。那沈豹只觉浑身发凉,实在撑不下去,最后硬着头皮道:“卑职,卑职有罪,请大帅责罚。”
见徐卫不言语,杜飞虎替他问道:“你有什么罪?我看你威风得紧嘛!”
“卑职有罪,有罪!卑职,卑职欺凌新兵,犯了军法!”副都头连声答道。
“你岂止是欺凌新兵?大敌当前,无论官兵人人备战,你个狗日的在这儿坐着,还要喝清水!你自己说,该怎么处置?”杜飞虎责问道。
那沈豹不说话,他总不能说,我该死,请长官砍我的头吧?
杜飞虎看了徐卫一眼,试探道:“大帅,处五十军棍可否?”按虎捷军法,军官无故欺辱部属,处军棍一十。玩忽职守,备战不力,处军棍三十。这厮倒霉,让大帅遇见了,所以处五十军棍。
不要以为打板子是轻罚,军队里那军棍,每一棍都是实打实,一般挨二十军棍,熊虎一般的汉子没三五天起不来。五十军棍,你身子稍弱点,打死你没商量。
“服么?”徐卫突然问道。这句不是废话,在虎捷军法里,对官兵处以杖刑,有几种情况下要缓刑。比如身体患疾者不打,长官盛怒时不打,心中不服者不打,盛暑严寒时不打等等。沈豹如果觉得他不应该挨这五十军棍,那就是心中不服。
“服!大帅都喝得咸水,卑职怎地喝不得!委实该打!”沈豹心中一宽,大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