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种府出来,李纲心里的压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沉重。当年他被排斥出朝廷而来到陕西。当时就抱着一个希望,呕心沥血,励精图治,誓要将陕西诸路构筑成一道铜墙铁壁,以便官家离京时,首选长安。可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天子去了南方不说,现在鄜延一丢,恐怕关中之地也不可保。
“唉……”一声长叹,这位忠直之臣神情黯淡地上了官桥。种太尉是沙场名将,他的话或许有道理,但不战而放弃关中,无论是谁宣抚陕西都不敢这么干。别的不说,天下人的口水都能淹死你!可若是集结大军,誓保关中,万一失败了,那就等于痛失全陕!怎么办?
掀起轿帘,见外面街市上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心里越发地痛了。长安,数朝古都啊。大宋开国之时,此处几与荒城无异,几代人鞠躬尽瘁才使它有了今日的规模,放弃?李纲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扯动着,痛苦已极。
回到宣抚司衙门,李纲并没有召集文武官员商议对策,而是回到后堂书房中,把自个儿关了起来。坐于文案后,取下头顶的乌纱,刚要放在桌上时,好似突然对这顶官帽来了兴趣,执在手里看了半天。十数年寒窗苦读,无非就是为博一顶乌纱,上报君王,下安黎庶,生时建功,死后留名……
“宣相,参议官马扩求见。”书房外,响起仆人的声音。
李纲想了片刻,木然道:“告诉他,我旧疾复发,有事明日再说。”
无力地靠着椅背,仰面朝天闭上眼睛,直感头疼欲裂,种师中的话不时地在脑中回响。放弃关中说得倒轻巧,陕西诸路就靠着这关中八百里秦川沃野,一旦落入女真人手里。局势只怕更加艰难。各路帅臣拥兵自重,动辄违节抗命,现在不召集他们,等到关中失陷,这些人只怕绞尽脑汗想着自保,谁还来管抗金?
“宣相,马扩说,相公之疾他有药可治。”外头再次传来仆人的声音。
李纲又叹一声,无奈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马扩推门而入,至房中央立定,行了个礼却不说话。李纲见状,皱眉道:“了充缘何默然无语?”
“相公旧疾复发,自然得说出症状,卑职才好对症施药。”马扩回答道。
李纲盯他一眼,知他言下之意,遂道:“鄜延失守,关中告急,这就是本相的病根。”
“哦,倘若如此,那相公之疾还真就无药可救。”马扩一揖答道。
脸色一变。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消遣我?李纲颇为不悦道:“为何?”
“相公为陕西宣抚使,朝廷付六路重地于宣相,然相公眼里却只有关中一地,叫卑职如何诊治?”马扩说得极恳切,不象是玩笑。
李纲似乎听出来些弦外之音,马子充这是隐晦地批评自己目光短浅!一声冷笑后,李伯纪大声道:“关中是陕西根本所在,失关中则天下震动!”
他这话里已有不满之意,但马扩只装听不懂,针锋相对道:“从古以来,大业自秦陇始,关中之地虽富庶,却地势平坦,易攻而难守,兵家必攻,却也必失。今鄜延已陷,关中无所依托,相公若着眼于陕西全局,则当退守秦凤,据山川险关以抗金贼,后图恢复。若执意于关中鏖战金军,非但此地不可守,即使陕西全境,乃至数十万西军,亦当灰飞烟灭!”
李纲拍案而起!厉声喝道:“马扩,你须晓得自己身份!”
马扩平静地看着他,俯首一拜道:“我受徐子昂举荐,入相公之幕,感念宣相起用之德。今危急关头。不得不据实以告,若有冲撞之处,请相公勿罪。”
李纲嘴唇一动,却没说出话来。马扩之言,与种太尉几乎如出一辙,都要自己放弃关中,退守秦凤。你们说得倒是容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你身处宣抚使的位置,你敢这么干吗?
房中一时落针可闻,李纲颓然地坐下去,久久无言。
马扩见状,上前两步,低声道:“金军方陷延安,要吃下鄜延全境,尚需时日。相公若当机立断,还可借着这段时间转移府库钱粮,军械物资,若迟上一时半刻,尽入北夷之手。”
李纲摆了摆手,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满是疲倦之色:“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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