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宋军是要大撤退。战略性的大撤退是最难指挥的,一不留神就会全军覆没。可宋军此时只是“暂退”,同州就在定戎北面,宋金两军的战场寺前镇,距离定戎城也不过数十里而已。
当活女率军追入定戎时,就在关西镇外遭到了伏击。暗算他的,自然不可能是种家军,也不是徐原徐胜的部队,而是王彦。他刚刚回到定戎,用李纲送来的装备武装起了一万五千人的部队,就收到同州转往定戎的消息。于是在关西镇外设伏,以逸待劳,打了完颜活女一记闷棍。
退入定戎后,将们赫然发现,他们不但集结起了一个八万人规模的大兵团,更进入了一处宝地。
定戎城,大概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从前,它唤作华阴县,既然是个县,规模当然也不会太大。但因为其突出的战略地位,历来备受重视。同州之民转到此地后,虽然更多的人往西奔长安去了,但剩下的也把个县城弄得如赶集一般。对于人山人海般的军队,定戎百姓倒是习以为常了。自徐知军到任以来,百姓见不到老婆孩子不奇怪,要是见不到当兵的,那才叫稀奇。
知军衙门,已经被暂时改作了帅府,在徐卫原来坐堂理政的公案后,他未谋面的西军前辈种师中和大哥徐原权且替他坐一坐。王彦此时正率新编虎捷乡军一万五千人和原有数千人驻防关西镇,徐原也派出了部队进驻夫水镇,而大军主力则屯于定戎。
徐胜从堂外匆匆而入,一进来就不住地摇头:“我跟九弟比邻而处,居然不知道他在定戎作得如此大事!”
“哦?你这话何意?”徐原追问道。
徐胜行了礼,径直按刀坐了下来,喘口气后道:“那关西,夫水两镇,以犄角之势护于定戎城前。这两处地方,九弟不知何时起了两座壁垒,规模之大,构建之牢,非营寨可比。只要金军不大起砲车,守住这两处壁垒,几与护城无异。”
其实,徐胜说的壁垒,不过是胡茂昌掏腰包,给虎捷乡军盖的军营而已。徐卫在建造之初就告诫工匠,我不要你按城防标准,但至少给我修成永久性的大工事。就这样,除了营房,外面还筑起了矮墙,营中设有望楼,敌楼,栅栏等,怪不得徐胜如此欣喜。
种师中一听,也大为高兴,朗声道:“如此一来,关西夫水两镇,可驻军若干,以绊金军步伐。若娄宿趋军定戎,则两镇可增援,若攻两镇,则大军可策应。”
徐胜摆了摆手,又道:“非但如此,据王彦说,在华山,还有定戎的屯垦大营。九弟操练的乡军,已经形成战力,拿上武器就能作战。据我估计,如今定戎境内,可战之兵,已达十万之众!”
徐原听完颇有些激动,我就说过,此吾家千里驹也!九弟啊九弟,你可真是脱胎换骨一般呐!小小的定戎军,不但让你弄得跟铜墙铁壁一般,还积聚了如此众多的预备部队!你是怎么作到的?你那小脑袋瓜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这作大哥的,都不禁有些佩服你了!
种师中则感慨多于激动,想当初种家将处于顶峰之时,陕西诸路谁不俯首?可长当后浪推前浪,现在不但是年轻将领崭露头角之时,更是新将门崛起之际。徐家将,已然成形!小小一个徐九,这几年里博得好大名声!女真人都称他“紫金之虎”,两河豪杰推为“小枢相”,难怪兄长去世之前在信中极力地赞扬说,还说是青涧种家后继有人。以今观之,此言非虚也。
又说一阵,无非都是夸赞徐卫有远见,有才干云云。种师中是陕西六路制置副使,官拜太尉,阶次自然是最高的。便部署下来,娄宿最迟今夜就会追来,明天天亮又有大战,得小心防备才是。吩咐完毕后,种师中自去,留下徐家兄弟两个坐在堂中。
徐原将这大堂扫视一遍,摇头叹道:“我家老九,衙门大堂修得如此寒酸,却在定戎境内大造险要,这厮……”
徐胜没有接他的话茬,大步走到衙门口,命令守卫严禁他人入内。这才折转回来,对坐于上头的兄长道:“大哥,下来说话。”徐原见神神秘秘的模样,心中疑惑,遂步下堂来,两兄弟比肩而坐。
徐胜开口之前,又朝外望了一眼,这便看得徐原不明就里了,问道:“四弟,你这是作甚?”
“大哥,你可知我措置陕华防务和你泾原兵入陕华,是出自谁手么?”徐胜这没来由的一问,把堂兄问了个一头雾水。这不是废话么?那自然是宣抚司和制置司的战略方针,李纲何灌的主意啊,又何必问?
可四弟既然问出来了,想必另有隐情,于是问道:“怎么?”
“这是九弟的主意。”徐胜一语惊人。
徐原连连摇头:“不可能!九弟名声是大,可他只是定戎知军,如何能左右两司?”
“你且听我说完,九弟招讨河东前,李宣抚要求他务必镇住局面。而他也提出了三个要求,其中之一,就是陕华防务要我接手,若要驰援陕华,必遣泾原兵。”徐胜小声说道。
徐原听罢,半晌无语。我这个小堂弟不简单呐,不光打仗行,这脑子也好使。陕华全是徐家军,他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在河东阻击女真人。哈哈,小东西,还鬼得很。正这么想着,又听四弟说道。
“方才当着种太尉的面,我不方便明说。其实,在大军开到泽州时,九弟就私下与我谈过许久。他告诉我,定戎不但是争雄之地,更有他操练的数万乡兵可作预备,定戎城里,还有一批粮草物资。他虽然可以自行募兵,不设定额,但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将这数万勇壮编入虎捷。不过,那是平时,一旦金军打到关中来,这几万人就是我们的本钱!”徐胜话说到这里,忽地看到大哥举起了手,示意他住嘴。
徐原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此时,拿凌厉的目光盯着徐胜,沉声问道:“本钱?此话何意?九弟他要作甚?”
徐胜一怔,顿时笑道:“大哥你想到哪处去了!九弟岂会是那等人?”
徐原闻言一想,也是,我们徐家几代从军,保国卫民。二叔他精忠一生,病死在征途之中,九弟又怎会是那叛逆之徒?一念至此便问道:“那九弟是何用意?”
“九弟估计,金军一入关中,必然将陕西六路搅个天翻地覆。但李宣抚这几年来苦心经营,西军是兵强马壮,哪怕各自为战,女真人想一口吞下陕西也绝难办到。他并不担心陕西有失,而是担心金军这一搅,把原本的规矩打乱,有人就会乘势而起,混水摸鱼。因此,我们兄弟一定要心中有数。别我们拼死抵挡女真人,反倒让自己人断了后路。”
当徐原听了这番话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九弟想出来的?他来陕西才多久?就对西军态势如此了解?不过坦白地说,以自己在陕西几十年来的经历看,九弟的预测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极有可能变为现实。不管如何,防着一手总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