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虎捷乡军出大名后,打的第一仗就几乎全歼敌人,后来死守黄河,让斡离不折损数千人未能前进一步。再后来拱卫京南六县,未失一城。至于夜劫金军粮营,虽然死伤巨大,可咱一把火将女真人烧成穷光蛋,龟缩在滑州出不来。后来虽然侥幸逃脱,咱又一路几乎追到真定,女真人再强终究还是人,他也没见比咱多长一颗卵蛋不是?
或许是徐卫的幸运,或许是虎捷的幸运,他们面对女真人,还从来没有过溃败。就连精锐中的精锐,西军,不也在潼关之前让女真人数千骑杀得大败而回么?
大营中,徐卫着戎装,身后跟着腰挎“狻猊刀”的杜飞虎。行到校场上,见虎捷军都虞侯,刚刚荣升“武显大夫”的吴阶,正指挥着约莫三千人在操练。他练的既不是枪棒,也不是射箭,而是阵法。
这么多仗打下来,徐卫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在没有骑兵优势的情况下,步兵要对付骑兵,阵法是重中之重,只要阵不乱,胜负就是未知之数。阵形一乱,其后果,就是大溃败。两条腿的步兵,永远跑不过四条腿的骑兵。
他没有过去惊扰部曲,而是和杜飞虎领着卫兵远远站着观看。吴阶虽说转到虎捷乡军时,只是个队将,但名将终究是名将,是金子总会发光。几次提出的建议,都得到徐卫的采纳,功劳不小。此时,他布的这阵形,虽然尚未完备,却已经渐显雏形。
“你以为如何?”徐卫细看一阵,回头问杜飞虎道。
这位虎捷头号悍将如实回答道:“卑职从未见过。”
此时,吴阶望见徐卫到了,忙引了一班军官迎上来,抱拳道:“卑职见过指挥使。”
徐卫轻轻点头,手中马鞭一指,问道:“什么名堂?”
“叠阵法。”吴阶带着几分傲气回答道。
徐卫一边往前走,一面问道:“说说,怎么个叠阵法?”
“昨日都指挥使召军官总结经验,得出一个结论。步骑相搏,所侍者,阵法也。而阵法之重,在于弓弩。女真人有骑兵优势,铁蹄催动,山崩地裂,无坚不摧。如果不能在两军相接之前,予敌重创,对我相当不利。卑职有鉴于此,在我虎捷常用阵法上加以发挥,草创此阵,首要之务,便是突出弓弩的作用,都指挥使请看。”
吴阶将徐卫请到阵前,依次介绍道:“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这是为了抵挡敌骑的冲击,卑职增加了横纵人数,给骑兵以更大的障碍。枪兵之后,列有最强之黑漆弓,再后,列强弩,神臂弓则排在最后,弓弩兵的人数,超过全阵六成以上。敌若冲我阵,两百步起,便开始遭受攻击。”
徐卫听罢,点头道:“这两百步,已能看出胜负端倪。但女真人也善弓箭,据说其弓骑于马上放矢,能中飞雁,如何克制?”
“不错,卑职也考虑到这一点,因此建议,弓弩手也穿重甲,配短柄刀斧,若战事不顺,也需加入近战肉搏。”吴阶说道。
“若是野战,猝然遇敌,如之奈何?”徐卫打破沙锅问到底,似在与吴阶为难。
“凡行军,骑兵两翼以蔽于前,给步兵以结阵时间,阵成,则骑退,因此名唤叠阵法。”吴阶笑道。
徐卫听罢亦笑:“看来我还得多读兵书。”
“都指挥使客气,卑职还差得远。”吴阶谦虚道。
“不用拍马屁,排兵布阵,我确不如你。”徐卫笑道,说罢,往校场外边走去,一面道“走走。”吴阶会意,命士卒继续操练后,追了上来。
那牟驼冈本是天驷监养马所在,水草丰盛,三面环湖。如今又正当春时,景色极为秀丽,韧草如碧丝,山湖成一色。漫步在这神仙般的所在,真叫人心旷神怡。
“锦绣山河,难怪千百年来,中原花花世界总引得北方豺狼虎视眈眈……”吴阶见徐卫一直不说话,轻声叹道。
徐卫却道:“也难怪千百年来,中土之士为守这壮丽山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虽蹈死而不悔。”
吴阶听罢一愣,转而笑道:“到底是都指挥使境界高些。”
“休说笑,晋卿,这几日我始终在想,你说今后,宋金之间,战场该摆在哪处?”徐卫这没来由的一问,让吴阶一时摸不着头脑。
细想一阵后,答道:“还是不说的好。”
“哎,这里没外人,但说无妨。”徐卫这言下之意,便是说,你吴阶不是外人。
“既如此,那卑职斗胆一说。”吴晋卿道,沉吟片刻,打开了话匣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东京无险可依,每每依仗黄河拒敌,却甚少凑效。如果女真人再来一次十万兵力以上的入侵,怕是……”
徐卫从地上捡起一石块,在湖面上打出五六个水漂,轻笑道:“谁说不是?只要官家在东京,这里就始终是女真人进攻的最终目标。”
吴阶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声,忽又问道:“卑职多嘴问一句,虎捷乡军要一直留守东京?”
“怎么?呆不住了?”徐卫扭头看着他问道,吴阶却是笑而不语。其实哪用问,虎捷乡军,是靖绥营招募两河义军组建而成。军中士卒一段时间以来,已经开始思念故土,盼归之心尤切。因为虎捷特殊的性质,这支部队的风气几乎没有受到大宋禁军的影响,因此,现阶段在军中,打回两河去的呼声时有出现。
“告诫各级军官,管束所部士卒,现在虎捷的前途不明,要注意避免麻烦,不当的言论要及时控制。”徐卫吩咐道,语至此处,拍着吴阶的肩膀,沉声道“会有转机的。”
徐卫期盼的转机,很快就来了。
四月初,一个消息从北面传来,准确的说,是河北。记得粘罕破潼关,迫洛阳时,那位开城投降的西京留守高世由么?此人本是赵佶在位时宠臣,在两次金军南侵中,是投降级别最高的大宋官员。
粘罕撤军时,带他回到了金国的都城,会宁府(今哈尔滨阿城区)。或许因为其级别的缘故,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亲自召见了他,问其南朝虚实。高世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指大宋各项弊端,又说南朝常以书生领兵,文官性贪,武臣畏死,不足为惧,请大金国再遣精锐,则中原可图矣。
吴乞买却说,南朝虽文臣性贪,却有李纲之辈。虽武臣畏死,然有师中之流,怕当徐徐缓图吧?
高世由进谏,虽有李纲等人力主抗战,但少帝常疑而不用。纵有种师中舍生忘死,然朝政大计,决于执宰。此辈不过执行而已,难有作为。
吴乞买颇喜,对粘罕、斡离不等人说,虽折郭药师,却得此人,是上苍助我女真。粘罕也沾沾自喜,但斡离不却不以为然,他只问了高世由一句话,徐卫是什么来头?
高世由一头雾水,徐卫是谁?他一直留守洛阳,徐卫激战紫金山时,他毫不知情。等烧了斡离不粮草,这位已经投降了。遂答说,从未闻听有徐卫其人,想是无名小卒。
斡离不凭此一点,说高世由不过是夸夸其谈之辈,连徐卫都不知道,不可大用。
金帝因他兵败,不予理会,不久就拜高世由为河北西路宣抚大使,知真定府。这一举动就是表示,女真人,已经把大宋的河北,当成了自己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