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少保府的马厩。但总归是圈养牲畜的地方,那股子臭气时时熏着,让人难以忍受。张九月仍是那副装扮,布衣布裙,却洗涤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正把剁好的青草和上豆粉。何少保这几匹良马,是天驷监精心挑选的,比人还难伺候。和好了草料以后,再捏成一团团喂给马吃。忙活了好大一阵,才把几匹马都喂完。又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来洗净了手,九月叹了口气,轻轻抹去头上的汗水。
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套在手上,那是一只翡翠镯子,造型很特别,宛如一弯新月。张九月似乎很爱惜,干活的时候舍不得戴。这时虽戴上了,又担心弄脏了它,撩在围裙擦了又擦……
那冰天雪地里,徐卫动情地一抱,让她至今记忆犹新。那句“你等着我”,还时时回荡在耳畔。就因为那么一句话。无论别人怎么为难她,九月始终相信,只要等下去,这种受人欺负,遭人白眼的日子一定会过去的。
“九月姑娘,九月姑娘。”正想得出神,马夫心急火燎地窜进马厩来。
“吕大哥,唤我有事?”张九月一把扯下袖子,盖住手腕,以免让人看到她的宝贝。否则,很可能给她带来极大的麻烦。马夫大概也是急慌了,没注意到九月脸上的惊色,吞了口唾沫,大声道:“少保唤你去呢。”
“哦,我马上去。”张九月应了一声,解了围裙就想出去。
那姓吕的马夫想起先前少保的模样,好心提醒道:“你可当心些,少保似乎正在气头上,也不知是甚么事情。”
心里一心,九月也有些慌乱,但转念一想,姨父平素里极少管家里的事情。便是自己又有哪处惹人不顺眼,也该是姨母出面。谢过马夫之后,便匆匆忙忙向外走去。刚出了马厩,走到草料杂房那处,便望见姨父背着双手站在檐下,不时地摇头叹息。
“姨父。”张九月远远地站着。轻声叫道。
何灌一转头,把这极少接近的侄女看了又看。方才他站在此处,好生细想了一番,也觉得纳闷。徐九到自己府上也就三五回,书莹九月他都只见过几面而已,怎么就看上九月了?书莹非但不比九月差,而且还知书识礼,应该说更有优势才对。此时仔细打量侄女,也不禁暗思,九月虽出身下级武臣之家,然确有姿容。
转回头去,何灌未语先叹,这事不太好办。婚嫁之事,本是人生大喜,两家都应该其乐融融,欢天喜地才是。现在夫人这种态度,就算勉强答应了,恐怕婚事也不顺利。
“九月,你来姨父府上多年,一向对你疏于照顾,你心里莫要怪姨父才好啊。”何灌这句话一说出来。九月就预感到事情不对头。不然,身为朝廷重臣的姨父断然不会没来由地说这么一句。
微微欠身,张九月回答道:“姨父说哪里话,九月双父亡故,无依无靠,若不是姨父姨母收留,早作了饿殍。侄女对姨父姨母,只有感激之心,绝无责怪之意。”
何灌点了点头:“好孩子,怪不得徐九那厮偏生就看上你了。”
这话不吝晴天霹雳,惊得九月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握住左手手腕,失声道:“姨父这话从何说起?”
“你莫慌,姨父不是怪罪你。”何灌连忙宽慰道。见侄女仍旧惊慌,想了一阵,沉声道“九月,姨父有句话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
张九月心里是七上八下,她不知姨父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难道是谁告了自己的状?可自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和徐卫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强行压住心头慌乱,她点头应允道:“姨父请进。”
“西水门徐府的小衙内徐九,你认识吧?”何灌问道。
张九月低着头,好一阵没有说话,何灌倒也不逼她,静静地等着。良久,只见侄女抬起头来,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认识。”
“姨父与徐太尉份属同僚,有意将你许配给徐九为妇。你意如何?”何灌又问道。
九月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姨父的模样不似在说笑,颤声道:“这,这……”
“你不要有什么顾忌,只说愿与不愿?”何灌沉声道。
张九月摸不透姨姨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宁愿相信姨父是真心诚意的,哪怕只有一分的希望,她也愿意一试。思前想后,银牙一咬,扑通跪在地上:“请姨父替九月做主!”
何灌见状,缓缓颔首道:“明白了。”定是两人在府里见过几次后,互生情愫,本来也是件喜事,只是……
暗叹了口气,对侄女说道:“你且去吧。”
九月起身再谢,何灌摆摆手,自行离去。一路寻思着,本来自己打算将书莹配给徐卫,没想到徐家现在来求亲,要娶的却是九月。虽然不至于像夫人说的那样,徐家这么做是有意羞辱我何灌,但这事也的确有那么点啥。可两个后辈既然已经有情了,当长辈的若非要从中作梗。硬生拆散也是不对。这事,难,难,难。想着想着,不觉已经回到内堂,刚跨进门去,就发现女儿也在。遂说道:“书莹,我有话与你母亲说。”
“是。”何书莹行了一礼,也没见有什么不对,袅袅婷婷地退出房去。她娘没跟她提徐家求亲的事情?
等女儿走后,何灌见夫人坐在椅上。拉长个脸一言不发。干咳了两声,轻声道:“夫人呐,你看,媒人还在外间候着,是不是给人回个话?”
“你去回吧。”何夫人没好气地说道。
“那,怎么回?”何灌忙问道。
何夫人盯了他一眼,哼道:“你不是怕直接拒绝了徐家,大家以后脸面上过不去么?我有个法子,不伤大家和气。”
“哦?甚么法子?”何灌来了兴趣。
“你只管对媒人说,九月已经许了人家。这样一来,徐家也不能说什么。”何夫人冷笑道。仿佛已经看到徐卫听见这句话时的表情了。
可那种表情却先出现在何灌脸上:“你说什么?许了人家?九月明明就没有……”
“那是我家的事!轮得到他徐家管?反正维护了你们同僚之谊也就是了。”何夫人说道。
何灌细想一番,摇头道:“夫人,不妥。君子成人之美,你这样做是何苦来着?凭书莹的品貌才学,找个比徐九强百倍的也是易如反掌,你实在没必要……”
“甚么没必要!书莹婚事,我自己知道操心!可我就不成人之美,我偏不把九月嫁给徐九,谁又能奈我何!一个野丫头,我还得贴上一大笔钱财替她置办嫁妆不成?”何夫人脸都快挤成一团了。
“这你倒不必担心,徐家父子三个都食朝廷俸禄,讲武殿检阅三军,陛下赐给他们家的钱财,以十万计,人家不会在意嫁妆多少的。”何灌耐着性子劝道。
“他就是不要一贯的嫁妆,还倒贴给我百万钱,我也不允这门亲!”何夫人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何灌终于失去了耐性,大声吼道:“损人不利己,到底是妇道人家,毫无见识!”
“你吼!你尽管吼!你就是把房顶吼塌下来,我也不允!”何夫人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拆散徐卫和张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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