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倒很尽心。
加诸他看展宁把他姐放在老夫人房里,还对外宣称是远方亲戚,似乎也没有把秦思当个丫鬟占便宜的心思,对自己也不错,心里头对展宁的芥蒂就越发少了。虽然面上仍有些许不服,私底下却是认可了对方的。
而且他进侯府这几日,对府中情形也大致摸清楚了,还听人碎嘴说起了当日展宁被陷害招妓的事。少年人心性单纯,不免为展宁和张氏抱不平。学武之时心里还暗暗存了个想法,有他跟在展宁身边,定然不会让那样的事再发生!
这日,展宁在书房里写了一阵文章,又将这科的主考官方阁老的著作翻来看了一遍,看得有些乏了,瞧外面天气还不错,想起每月这时候常去的书斋都会来些新书,便起身出外去了。
今日恰巧秦川不练武,她出门也就没让瑛儿跟着,而是让秦川陪她一道去。
她日后有一步棋要压在秦川身上的,趁今日少年对她的态度转变,彼此也该增进些“情谊”才是。
展宁常去的这间书斋,叫做博古斋。
书斋主人是个不曾入仕的世家子,家世渊博,学识出众,又有些真名士自风流的疏狂,所以这书斋里的书比别处都有趣些。
经史子集、诗词歌赋这些常见的不用说,一些被认为上不得台面的灵异志怪小说也有,而它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它时常会出一些当世大家最新的文章,散乱丢在书架上,既不奇货可居,也不漫天要价,只讲求一个有缘。谁见着就是谁的!
要知道,这些当世大家的笔墨,一般少有在市面流传,除了人家的弟子或家人,等闲之人甚至连看一眼的福气都没有。
展宁今天就是来撞运气的。
秦川对书一点不感冒,看了两眼甚至嫌里面光线不好,有霉味,一脸嫌弃地捂着鼻子到门外蹲着了。
展宁看着好气又好笑,也不管他,自己一个书架一个书架挨着看过去,嗅着屋里笔墨的独特香味,觉得心里都沉静了不少。但沉静过后,却有些心酸。
以前这个地方,她常跟着兄长展臻一块来。
女子不合经常在外行走,扮作男儿装扮,学做男儿举止,也是那时候就开始的。
还亏得这些,也亏得她与展臻差不多的身高,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纵然身形略单薄了些,但靠着丧妹伤痛消瘦的借口,以及在衣物内做手脚,终究让她把并不亲密的展云翔、钱氏以及祖母等身边人哄了下来。
一想起去年夏末那场意外,展宁心绪便有些不稳,握着书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那场意外,她凭直觉与钱氏脱不开干系,但钱氏和她的娘家,理应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才对。当时她与展臻身边也带了不少护卫,可对方十来人,下手就有摧古拉朽之势,身边随从与护卫一个不剩,展臻为着她掉落悬崖尸骨无存,她被塞到崖壁窄洞里躲过一劫。但等她千幸万苦回到侯府,才知靖宁侯报了官彻查此事,却半点苗头都查不出来。
展宁想得入神,突然觉得手上一阵拉力传来。
她猛地回神,原来是有人在书架另一侧拉她手中这本书。
这种举动实在无礼,展宁不觉皱了眉。她手中这卷书并非她所好,只是随手抽到,因此有人抢,她也就顺手放了。
可待对方将书自书架上取开,少了遮挡,她与对方那一双眼相对时,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那是何其熟悉的一双眼。
又是何其令她厌恶的一双眼。
睿王严豫,并不喜欢书斋这种地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有意还是无意?上一次陶然居前相见,他不是对她没什么兴趣吗?
展宁冷冷看着对方,尽量不让自己的防备姿态太明显。
但她也知道,对上这个人,自己表现得出来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友善。
偏偏严豫不太在意,这个从来爱给别人看脸色,却看不得别人脸色的嚣张皇子,面对她的冷脸仍旧笑吟吟的,还将刚刚从她手里抢过去的书册往她眼前一递。
“展公子竟然也看这样的书?这种怪力乱神的离奇事,你也相信吗?”
展宁视线往书皮上一扫,整个人不禁一怔。她随手抽到的那一本,竟然是最近市面上流传很广的一本话本小说,讲的是女子死而复生,重生到多年后的孙女身上的故事。
“或许这世间,当真就有这样的事?”
她不答话,严豫笑着又问了一句。只是这一次,他面上的笑显得淡了一些,身上那种刀锋一般的冷锐感便冒了出来,似乎冬日塞外寒风,刮得人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