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城受塘沽港南北融汇的影响,城中英华商货盛行,大多数民人还都换了英华民人装束,除了英华所建的天庙、医院和学堂外。当地也群起仿效,建了不少医院学堂。
当第五军自海上而来时,北直隶的团结拳也高呼着保清灭英的口号,一股股聚到天津府,天津城顿时成了人间地狱。张应和冯一定的第五军不仅没能迅速北进,反而成了救火队,不停地分出师营。先是救护英华民人,接着救护无辜清人。而塘沽也已成一座庞大的难民营,至少聚了十来万被团结拳祸害得家破人亡的平民。
在这种形势下,继续北进也不是不行,团结拳在军事上对第五军没有致命威胁。麻烦的就是后勤保障。而团结拳的成员大多数都是被裹挟来的贫苦农人,要下狠手一股脑剿杀了,跟着第五军来的国中民人,尤其是报界人士就有话题鼓噪了。
因此在此刻,尽管冯一定一声令下,就能将这些拳民杀得血流成河,他也只能压住这股炽热之念,就护住最后一批从天津城救出来的民人回塘沽。如此时张应在塘沽的感慨一样,这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北伐行营紧急叫停第五军进军,乃至让山西第三军也暂时不进北直隶,就是认识到这一点,英华北伐复土不是征服异族,必须采取军事之外的手段解决团结拳。
“大捷!大捷!南蛮被咱们打跑啦!”
见红衣蓝衣渐渐退入塘沽外架着火炮,拉着铁丝网的壕沟防线后,拳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真是没见过世面,这算什么大捷?当年我在北京城里,可是攻破了总领馆、天庙和英慈院的!南蛮被我们杀得血流成河!”
一处山岗上,保定府“保清定江山拳”,简称保清拳的大师兄何智一身劲装,黑布裹头,鬼头大刀在背,煞是英武雄壮,而他的豪迈之语更让部下们心驰神摇。
“咱们保清拳有大师兄坐镇,前途无量啊!”
“团结拳十八瓢把子没有大师兄,真是太不公平了!”
部下们纷纷攘攘赞颂着何智,何智却很清醒,肚子有些饿了……
见官道旁有座村庄,何智挥手道:“南蛮这一路过去,定也染了沿路的人,我们绝不能放过一个遭毒害的人!直隶的天,就得是清清朗朗,大清的天!走,驱邪去!”
一声令下,数百服色纷杂,挥着单刀扛着锄头提着梭镖的拳民浩浩荡荡杀奔村庄。
“用蛮子钱?该死!”
“这是南蛮的自来火,二蛮子!”
“还狡辩?你们家窗户贴的是什么?不是纸,是南蛮的玻璃!说你们是二蛮子还敢喊冤!?”
拳民涌入村子,个个眼中喷火,果然!如大师兄所说,这里也满是南蛮的妖魔之物,用这些东西的人自然也再不是人,成了二蛮子,二蛮子就是小妖魔,杀!
村子里哭嚎声一片,村人本是老实巴交的农人,种地之外,靠着邻近这几年新修的官道,运货住人,都脱了贫,但从不认为自己跟南蛮有什么瓜葛。官府来收“灭蛮银”时,还家家户户踊跃认捐,邻近村人都逃去了塘沽,他们还自觉置身事外。却没想团结拳一来,指着一丁点东西,就给他们扣上了二蛮子的大帽子,而且举手就杀,毫不迟疑。
一对年轻夫妇凄声求饶,拳民倒还真没在这对农人夫妇身上找出点什么东西,何智在一边瞅着那农妇倒是有点身段,随口道:“那女人,你身上的衣服是南蛮布缝的吧!”
部下们附和道:“定是南蛮的,扯下来仔细瞧瞧!”
农妇捏着衣领哆嗦道:“是我自己织的布,自己裁的衣!”
何智怒声道:“那你的线、你的针也是自己造的?那也是南蛮的!”
部下们鼓噪着又要来拉扯农妇,农夫是个直愣人,护住妻子道:“照这么说,直隶就没人不是二蛮子!”
何智一滞,勃然大怒:“我们团结拳做事也是讲道理的,是不是二蛮子,自有分辨的法子!你们不服,就给你们烧柱香,烟不上身,就是冤枉了你们!”
烧香显邪魔,这是团结拳没办法靠外物辨认“二蛮子”、“三蛮子”乃至“十蛮子”时用的办法,农夫不信这个,愤声道:“反正你说谁是,谁就得是吧?”
何智就觉这倔强农夫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刺他,大怒转为狂怒,如受伤的野兽,目露凶光,咽喉呼噜作响,反手摘下大刀,猛劈而下,刀锋劈入农夫肩膀,直沉入胸腔,溅起一蓬热血,染了农妇半身。
“我是大师兄!我杀过南蛮!我说的不顶数,你这蝈蝈说的才顶数?”
何智一脚踢开农夫的尸体,再高声道:“我们团结拳是保大清,顶撞我们,就是反大清!反大清的,就是南蛮!杀你不冤!”
血淋淋的大刀指向正在惨呼的农妇,何智厉声道:“剥!剥了这女蛮子的蛮皮!”
撕裂心肺的叫声持续了许久,最后渐渐降为低低呻吟,何智一脚踩在上下窍都被异物贯入,遍体鳞伤的妇人身上,将一面小小玻璃手镜使劲砸向妇人脑袋:“这是什么?就没冤枉你!”
村子的喧嚣声浪正到最高处,官道左右,拳民们的歌声也汇成激情的海洋。
“团结拳,保江山,只因蛮子闹中原。不下雨地发干,都是邪魔遮住天,女无节义男不贤,蛮子不是人所添……”
“如不信,仔细观,蛮子毛长没有辫。神也怒,仙也烦,一同下山把拳传,焚黄表,生香烟,请来各洞众神仙。”
“不用兵只用拳,要废蛮子不为难。烧蛮布,熔蛮钱,海中去翻火轮船,南蛮子,全杀尽,大清一统定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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