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时许,东京天坛又迎来了喧闹不休的一日,喧闹的主题也变了,过去都很杂,有儒生反女子入科举当官的,有姑娘反儒生性别歧视的,有高唱以德服人反战的,有叫嚣打过黄河去,解放全中国的,还有反官僚贪污的,或是反院事乱政的。
自朱一贵掀起反奴运动的声潮后,主题渐渐集中了,今日势头更猛,已有数千人齐聚天坛,抢着两院院事上班的钟点制造压力。这些人高举声讨国中工商的标旗,呼喊着各色口号,一些聚在西院门口朝西院院事吐口水,一些聚在东院向东院院事表支持。
汪士慎三人下了马车,准备自侧门入东院。罗警尉在门口作登记,将短铳交了出来,进东院里可不能带这玩意,正填存单时,眼角瞅见汪士慎没进门,而是向门外那些民人走去,心中不由一跳,下意识地想出声招呼。
来不及了,自人群中猛然蹿出一人,撞上汪士慎身上,远远看去,像是抱住了汪士慎,有什么事恳求一般,这事也发生过不少次了,周围的人都不怎么上心。
只有罗警尉感觉不妙,果断地拔脚冲了上来。
当那人扬起手臂,亮出一柄带血尖刀时,已是得手再拔刀,当着睽睽众目,那人手臂一甩,狠狠将尖刀再捅了下来,此时周围才响起惊呼声。
“好胆!”
罗警尉两眼都红了,厉声呼喝着,而那人捅了三刀后,才丢开汪士慎,转身急遁。
周围民人哗啦如鸟兽散,空出大片开阔地,也将那凶手的身影显露无遗,罗警尉暗道一声好,顺手摸短铳。却懊恼地发现,短铳已放在门卫处。这一耽搁,机会转瞬即逝,那人已混进了人群里。
“灰袄布鞋。三十来岁,精瘦汉子,袖口有血!”
天坛巡视的黑衣警差反应也快,顷刻就奔来一队,罗警尉急急作了交代,对他来说,抓凶手还是其次。首先是保住汪士慎。
转身去扶汪士慎,却见这位东院领袖,墨党社首,万人景仰的老人已眼瞳涣散,没了呼吸。
“该死啊——!”
罗警尉抱住汪士慎,如坠炼狱。
“谁!谁干的!谁指使的!我罗兴夏便是死,也要把他们的人头全都挂上城墙!”
恨意如火,熏得这个四十出头。红衣出身的老警差快失去了理智,嘴皮咬破了也不自知,嘴上带着血。他郑重发下誓言。
东院侧门一片惊乱,直到午时将近,天坛附近的医院正式宣告汪士慎不治,消息才传入近在咫尺的未央宫。
“凶手还没抓到?背后到底是谁?”
肆草堂,从暖阳骤然陷身寒冰的李肆怒意难挡,厉声喝问道。
接着他眉头一皱,语气更转冷了:“于汉翼!朕让你看住汪瞎子,就是防着这种事!现在汪瞎子不仅遇害,还是在天坛!在东院门口,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这差事办得真好啊!”
于汉翼脸色铁青。也不辩解,长拜道:“汉翼疏忽,请陛下治罪!”
的确是疏忽,没人能料到有人会如此丧心病狂,在天坛这种地方动手杀人,除非……
李肆眉头皱得更紧了。话语却变得轻飘飘的:“汉翼,真是疏忽吗?”
于汉翼的黑脸此时近乎透白,咚的一声,他双膝砸地,叩首道:“臣绝不敢欺君!但臣本心确是乐见此事!”
哗啦一声,李肆一袖子扫平桌子,咆哮道:“别跟朕玩这诛心把戏!说!禁卫署在这事上该负什么责!?”
于汉翼咬牙道:“确是疏忽!”
李肆看住于汉翼,于汉翼也坦荡地回视着,许久之后,李肆才幽幽一叹:“汉翼,当初我们在鸡冠山行军训练,是你第一个跟在我身边护卫。之后跟偷袭李庄的贼寇作战,也是你跟徐汉川一左一右护卫着。汉川已去了快三十年,就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还是你的四哥儿,就不知你是不是只当我是皇帝了……”
于汉翼心神骤然恍惚,近三十年时光在脑海里急速闪过,他哽咽道:“臣对陛下……四哥儿你,就如父师一般敬爱,绝不敢违逆,此心从来都没变过!”
李肆轻声道:“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汪瞎子的案子你别管,让刑部照章办事,稽拿真凶。再看好了朱一贵,别让他又出这事。”
待于汉翼叩头退下,李肆才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就私谊而言,汪士慎之死让他很是心痛,于国而言,也是一桩绝大损失,自此东院再难寻跟他有默契的民意领袖。朱一贵也许能传承汪士慎的衣钵,可朱一贵的心地显然没有汪士慎纯正,更没有汪士慎的学理造诣。
该死……到底是谁干的!?
李肆暗暗咒骂着,于汉翼的确很讨厌汪士慎,这心思他很理解。别说于汉翼,就本心而言,萧胜和范晋两大军头,连带吴崖贾昊张汉皖等军中将领,怕都要暗地里拍手称快。
汪士慎领着东院争法权,儒党也攀附着他,频频向军队发难。去年甚至还鼓动了西院一同联手,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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