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而入。县中巡警和乡勇拼死抵抗,但大势已经无力挽回。
院事们刚走,部下急急来报:“林县尉战死,刘典史请知县和诸位速速离城!”
何闻瑞缓缓摇头:“县尉已尽天职,我身为知县,又岂能弃责而逃!?”
他环视身边的同知、通判,以及县区主薄,沉声道:“我等食民之禄,身居官位,守境安民乃是天职!今日不仅是忠君之日,更是忠民忠国之日!诸位可愿与本县同尽这天职!?”
通判高声道:“武死战,文死难!也要让鞑虏,让我一国知道,圣贤道最重的就是名节,我守圣贤道,我愿跟从何知县!”
同知和主薄们也纷纷开口,往日这些官员各有自己的道,到了这关键时刻,都愿以死证道,尽忠殉职。
被这慷慨激昂之声惊动,一群家眷涌了进来,何闻瑞看住自己的年轻妻子,苦笑着朝她摇头,眼里满是歉意。妻子泪光盈盈,就要向地上软去,他赶紧一把扶住。
不想死啊,可是不死的话,怎么对得起那数百仓促应战的巡警和乡勇?怎么对得起死战到底的县尉?更重要的是,怎么对得起这一国?
往日种种,在何闻瑞心中极速淌过,他本是湖南小吏世家,若是还在满清,一辈子大概也就是当个刀笔小吏,混吃混喝,懵懵懂懂到死。英华占湖南之后,他先读县学,再考入黄埔学院,不仅眼界大开,也早正了华夷之心。数年间从主薄升到知县,就觉这一国是个恢弘舞台,足以容他跻身争先,一展抱负。
现在梦想未展,就要死了,不甘心。要逃的话,英华官律并未严苛规定官员的守土之责,而是以具情作专案审理,看官员是否失职,也还是有卸责的希望。可何闻瑞知道,他若逃了,就是英华一国历史上第一个弃城知县,纵然他能活命,这辈子也再抬不起头来。
向清兵投降呢?
这个念头刚露了一丝,就被他自己的愤怒之火焚灭。投降?要像那个曾静一样,被满清皇帝当作招揽人心的幌子,引得华夏之人纷纷唾弃,注定要遗臭万年?不,这样的前景,比逃掉还可怕。
不管是逃跑,还是投降,想到自己的大名会落在史书上,何闻瑞后背瞬间汗透冠服。而再想到自己若是尽忠死难,史书又是另一番写法,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可惜啊,我大英如日中天,不知未来还将是怎样一番盛景,而我却再见不到了……”
心意坚定,何闻瑞沉静地看向妻子,妻子也在他一番神色变换中找到了依凭,虽然身子还在哆嗦,却已能站稳,手还把住了何闻瑞腰间的宝剑。
“妾要相公动手……”
妻子决然地道,旁边其他官员也都喝住了正抽泣不止的家眷。
“怎么还不走!?南门清兵少,还能冲杀出去!”
一个穿着七品常服的官员冲了进来,一手长枪一手短铳,正是县里的典史刘定边。
“刘典史,你怎么不杀出去?”
何闻瑞的反问,引得刘定边一声冷笑。
“我?十年前我就跟鞑子打上了,杀了不知道几十上百,今日死了,这辈子也算值了。”
这问题的确够蠢,刘定边可是红衣军老兵,参加过郴州之战和长沙会战。
“今日是叫鞑子占了便宜,不过放心,陛下和朝廷,会给咱们报仇!”
枪声已近到县衙外,刘定边一副即将解脱的自若神色,平静地讲述着必定会实现的愿景。
“没错……这一国,必定会为咱们报仇!”
何闻瑞跟众人宽慰地笑了,接着他缓缓拔出长剑,怜爱地看向妻子。
蓬蓬枪响,其他官员已用短铳将家眷送走,血水飞洒,县衙正堂顿时躺满一地尸体。
“诸位,何知县,你们先走,我老刘还想再捞几条鞑子一同上路!”
刘定边扯过一个袋子,奔出了正堂,何闻瑞看得清楚,那袋子里装着手榴弹。
手中用劲,感受着剑刃穿透柔软躯体的阻力,听着妻子濒死那一刻的低呼,何闻瑞流着泪,举起短铳,指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轰的一声巨响,烟尘喷洒着断裂的人体,刘定边上了路。紧接着是清兵的身影,畏畏缩缩地靠近。
“华夏不死!鞑虏必亡!”
何闻瑞从未如此冷静,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于是喊了这么一句,就在对面那帮清兵正嚷嚷着要活捉自己时,他终于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