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食物链顶端。
李肆真要“废两改元”,高兴的就是那些从事银元汇兑业务,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乃至其他洋人服务的票行。因为老外用银元,要跟国内市场折算汇兑,得靠他们中介。现在英华也改用银元为单位,内外一体,他们因为业务成熟,就能握到主导权。
即便李肆不用双柱洋的标准,另行一套银元标准,但这不妨碍西班牙人有样学样。西班牙双柱洋很大程度上就是西班牙专门为大帆船贸易而铸造的银元,如果英华自铸银元,他们完全可以仿铸,由此减少汇率折算的成本。不止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不列颠人以及法兰西人都可以这么干。
此时英华还是贸易顺差国,往后很长一段时期,也都将处于巨大的顺差状态。而欧罗巴,特别是西班牙拥有丰裕银矿,到时候铸币权到底会握在谁手里?
再伟大的人物,也必须顺应时代潮流,否则将被历史淘汰。如果李肆穿越到民国时代,他也必须废两改元,因为“元”势力强大先进,已不可逆,而“两”势力羸弱落后。
但现在是英华时代,西方资本虽然崛起,华夏却相差不远,正在迎头追赶。想明白了这事根本的李肆,怎么可能自废武功?把自己的标准砍掉?容他人主导一国金融的根基?
此时李肆终于明白,英华的货币制改革该落在何处,那就是跟不列颠的“英镑”一样,将“两”从计重单位,推进到计值单位上,这个过程其实就是确立银本位的信用货币制改革。简单说,英华的货币改革,不能再经历单一贵金属货币阶段,而必须直接跨越到信用货币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自己没握有足够多的白银矿产呢?
此时不少欧罗巴国家已在向金本位制迈进,比如不列颠。银本位制也存在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白银产量不断上升,很容易造成通货膨胀。同时华夏白银产量不足,必须依赖外来白银,主要是西班牙在拉美采出的白银。
可李肆却不太担心,通货膨胀问题,英华正处于转型阶段,经济飞速增长,如果拿gdp衡量,李肆相信英华每年起码增长15%到20%,一直到转型稳定后才会衰减下去。在这个阶段,不是白银会多的问题,而是白银够不够的问题。
至于依赖外来白银,经济方面,英华原本就有比白银更坚挺的国际硬通货:丝绸、茶叶和瓷器,现在还会有各类工业品。就算再不够,军队是干嘛用的?去抢呗!
重新拟定的货币改革计划,就是一个跨越式的改革,依旧会发行银元,但重点已不是银元。圣道九年发行的五千万两联票,其中两千万都是一两的小票,这就是未来的“主币”,现在是尝试阶段。
要跨越式发展,最大的问题自然是信用货币的信用问题,李肆觉得这个信用,不该只由国家来承担,而该由整个金融业来承担。
因此金融行业的发展一并被纳入发展规划。第一步就是将英华银行变成中央银行,具备管制所有票行银行的能力。由此在整体上把控金融,不至于让因货币变动而产生的动荡影响到一国金融。
票据结算,行中备银的数量,乃至汇兑比率的审定,都要服从监管,对民间票行银行来说,他们很难接受。而监管者还是行业老大英华银行,更是无法想象,这就相当于在最凶悍的敌人面前丢掉武器,赤身露体。
但原本要起的反对声潮,在英华银行宣布退出民间业务后骤然消散,接着计司和政事堂又送上一份大礼。县级和省级财政将转由民间银行打理,地方自主选择。这让民间金融业欣喜若狂,这可是老大一笔生意!还是铁饭碗!
圣道八年,英华财政收入九千万,这是中央和地方总额。中央五千多万,县级财政两千多万,省级财政一千多万。加起来接近四千万两的盘子,不仅量大,还因为官府的银钱来往非常稳定,足以让民间金融生出厚利,无数票行银行东主都振臂高呼,春天来了!
这时候让他们接受英华银行的监管,乃至后续推出联票,他们自然再无怨言,甚至积极配合。
一方面建立中央银行,打造出金融的业务监管体系,一方面扶持国内金融业,让其壮大自立,这就是第一步的筑基。
推动第一步发展的同时,如果一切顺利,联票也将获得广泛认可,这时候再发行一两以下的白银主币,以及铜镍合金的贱金属辅币,就能水到渠成。当然,到那时,白银主币也就是货币的补充而已,不再是流通主力。
因范晋一言,大致回顾了这四年来国中金融的进展,李肆也不再跟范晋绕圈子,直接道:“之所以让你回来,除了另有要务,必须你盯着政事堂去办外,还在于你对江南攻略的领会有偏差。”
李肆叹道:“我也知道,你一心想复江南,你这独眼只能见得一面景象,小玉虽然已经给你生了两儿一女,可跟你始终心有隔阂。这让你时时不忘灭掉满清,现在就觉该是复江南之时,却被我调了回来,还被告知未到时候,你没吐我唾沫,已经很克制了……”
范晋苦笑:“在回程的船上,我对着你的画像吐了唾沫。”
接着他肃容道:“可我觉得,我们已经做足了功夫,江南确有乱象,但那不过是满清官府在江南渐渐失了威压,往日被压下的人心正在沸腾。此时不取,更待何时?我们不能让更多的江南人占到仇恨我们的一边!”
李肆也肃容道:“我们已做足了功夫?我们是谁?”
他指了指南面,那是天坛的方向,“看看天坛现在的布局,北面是无涯宫,南面是政事堂。东面是东院,西面是西院,在英华一国,‘我们’一词,说的该是这四方吧,这几年在江南的‘我们’,是不是四方都去了呢?”
他缓缓摇头:“我说了,我们还有事没做到,还有牌没出,虽是在说事说牌,更是在说人啊。重矩,对华夏之外,你我可以代表我们,可江南是华夏之地,你我万万不可就只以自己而代‘我们’。”
哪一方没在江南?范晋蹙眉沉思,忽有所悟。
江南龙门,李方膺面对刘兴纯,肃容道:“我来这里干什么,怎会还要刘总管提醒?我倒是要提醒刘总管,陛下怎么想,我不是很确定,可我来龙门,跟朝廷和刘总管,该不是一个想法。”
刘兴纯对李方膺这种游离于朝廷体制之外的人很没有好感,更何况这家伙在多年前,还是跟朝廷捣蛋的“白衣山人”,他冷声道:“在这里,我们必须一个想法,因为我们是一体的。”
李方膺呵呵一笑,摇头道:“在这里,对着江南民人,我跟刘总管,跟来江南的商贾,可不是一体的。”
刘兴纯逼视李方膺,对方稳稳回视,两人目光相击,似乎能听到滋滋的雷电之声。
“嗯咳……刘总管,我们翰林院,跟你江南行营,可也不是一体的。”
另一个声音响起,见到这人,刘兴纯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忽然有些明白,李肆为何要将他“发遣”为江南行营总管了,来人是吕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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