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尊,要亲征的话,就得布置好首尾。其中一桩事正如李肆所料,就是安排后事,即便只是形式,也得有所交代。
将一圈铁帽子王的后代拉出来,在表面上妆点出一个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模样,把马齐这样的心腹塞进去操纵,担起他走后的国政,这事之前早已做过。区别不过是将监国太子换成议政王大臣会议而已,顺手而为。
让康熙犯了难的就是这后事,既然是御驾亲征,就难免有意外。李光地拖着重病之躯,求请康熙立储,让康熙很为难。不答应吧,还真交代不过去。答应吧,他现在却没下定决心。
有那么一刻,他都有些后悔自己要御驾亲征的冲动,可反对的人都被打了板子丢了官,连尚书都被贬了,自己再出尔反尔,这人心更难收拾,只能赶鸭子上架。
定策之后,将近半月,康熙都再没动静,就是在召见臣子,除了安抚,也是揣摩他们在储位一事上的立场。
四月十六,康熙终于定下决心,连续单独召见李光地、马齐、萧永藻和王掞四位大学士,事前挥退了记注官,商议内容无人知晓,但朝臣见四位大学士出宫时都一脸沉凝,均道该是与储位有关。
“朕之遗诏所在,除了你知,还有他人知。大学士知的是你等知其所在。到时若有意外,大学士自会找你问询,此诏等同一国,你……该知轻重。”
乾清宫内,张廷玉捧着一份诏书,脸上本无表情,听得此话,也顿时沉冷如铁,就觉自己手上那轻飘飘的诏书如孙猴子的金箍棒,足有十万八千斤,将自己一个劲地朝地下压去。
“皇上的安排真是细密,就不知还有谁和我一样,知道这遗诏所在呢。”
诚惶诚恐告退,将这遗诏送入康熙指定的地方,张廷玉心中也犯起了嘀咕。
为安排这后事,康熙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他召见四位大学士,点明若有意外,由他们任顾命大臣,扶储君上位。但他又没说明谁是储君,而只说遗诏在宫内,地方就谁谁知道。
总之这一桩安排,既是留下交代,也是保证康熙在世时,储君人选无人可知。这样就避免了臣子们事前知道谁是储君,如之前对太子那般,拉得太子搅入朝政,引发夺嫡风波,还要跟他争权,最终不得不被他废掉。
这番首尾处置妥当,四月二十二,康熙在西郊阅兵,率四万八旗京营浩浩荡荡南下。此前火器营和前锋营等旗营已经南下,算上直隶都统、山西的右卫将军、荆州将军和西安将军一部,投向湖南战场的旗营,所涉佐领四百多个,总人数近八万。而抚远大将军胤祯此前已带出五千旗营,外加西安将军一部和成都副都统所部,也有将近万人。此次在四川和湖南,清军已出全国一半八旗兵,算上绿营,与英华三军对阵的清兵总数接近二十万,听者就觉铺天盖地,来势汹汹。
湖南湘潭,李肆看着脸色发青的部下,心说我可能比你们好不了多少。康熙是终于完全清醒了,要拼尽家当跟自己舍命一搏,自己这造反大业是成是败,也就看这一战了。
“长沙……是吴三桂败阵之处,不懂史的人都说,康熙在长沙打败了吴三桂,奠定了他的胜局,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李肆这么问着,麾下军将都同时摇头,他们可不是一般的粗直武人。虽然身份背景各不相同,入军为将的途径也不同,有从青田司卫出来的,有从黄埔讲武学堂出来的,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一路读书认字出来的。战史是他们兴趣所在,了解也更多。英华在湖南用兵,他们对几十年前吴三桂在湖南与清军的五年对阵历史更是细心研究过一番。
吴三桂与康熙在湖南争夺了五年,战局焦点始终在长沙,但最终吴军败退,却非被清兵打出去的,而是吴三桂病死了,吴军才不得不退却。
“鞑子兵,从没在湖南占过上峰。跟吴三桂作战时,鞑子兵的八旗就腐坏不堪战了,只得靠绿营。现在我英华崛起,绿营又腐坏不堪战了,十个都打不过我们一个!鞑子皇帝觉得再难依靠绿营,又把他的八旗兵拉了出来,还是端着火枪,推着大炮的八旗兵,他觉得这样就能胜了我们,这来来回回折腾,可真是辛苦啊。”
李肆悠然吐槽,部下们轰声发笑。
“他们人多,我也害怕,一个人骤然撞见一百只耗子,肯定也怕,可那一百只耗子,难道不怕?它们更怕,不然为啥要凑成一大群呢……”
李肆注视众人,眼中喷薄着自信的精光。
“记住了,我们是强者!在鞑子心中,战无不胜的强者!就让他们在我们的枪炮下颤抖吧!”
他振臂高呼,这声呼喊,这个动作,连带这几年来的战绩,以及受训时潜移默化的灌输,将所有人心中的那股狂傲之心勾了出来。
“必胜!”
“必胜!”
呼喊回荡在湘潭城内外,男男***,商贾工匠农夫,所有民人茫然地看向那呼喊之声的去处,浑然不觉,这天下大势,正要因这声呼喊而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