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内。”
眼见夜色已深,士子们也都人心似醉,这么多东西一时难以消化,李肆就不再多言,虚虚拱手道:“英华一国,还仅是小小天地,若是不愿受这般前程,孤无怨言,若是愿与孤携手而进,在此孤代治下千万民人,向诸位谢过!”
这一拱手,举子们顿时惊醒,下意识地都哗啦又跪下了。李肆再不要君父,不等于人臣之礼也废了,他在台上一礼,怎么也得三拜九叩来回……
“孤既不是君父,前朝大礼自该简从了,一拜即可。”
李肆受了一拜后,挥袖下了台,进到帐中,一张沉凝肃穆的脸顿时垮了,抹着额头上的汗道:“可比盘石玉跳大鼓还累……”
段雨悠噗哧一笑,却又转头朝场中看去,正见那郑燮朝帐中拱手,像是敬谢李肆对孔孟之道的“引流”。
英华永历元年十二月二十一,会试顺利举行。英华永历二年元月初十,殿试在黄埔无涯宫至正殿举行。五科总计三百多人分别得了一二三甲,进士科状元叫唐孙镐,此人是绍兴师爷世家出身。江南祸起时,随着亲族来这广东避祸,早早就入了天王府,在尚书厅下供职。此次由他得了状元,出身在江南,又早从龙,算是调和英华治下各方读书人的折中之选。【1】
恩科状元郑燮一身大红冠服,朝亲手递上“状元封诏”的李肆跪拜而下,看着李肆那明黄龙袍上的双身团龙,再感受着帽翅在脑后的悠悠晃动,一股极度陌生,却又极度向往的心绪激荡不停。
“果然是全新之朝,就不知我辈士人,能在此朝里作出一番怎样的事业。”
郑燮深深叹着。
士子们原以为这场人心风波,随着李肆一声“各归各的道”而要平息,却不想殿试之后,段宏时的《真理学》出炉,引发了更深更广的思潮卷动。
“上天造人亦造物,人自利而有界,人当与造物相济相谐,曰……天为人之纲!”
“天道施于世,君持道而治国,有道国兴,无道国废,曰……道为君之纲!”
“华夏立国,为谋万民相利,背国者夷狄,入国者华夏,曰……国为民之纲!”
孔孟道连着理学,被李肆推下朝堂,停在了人心一层。而他所持的“君王道”,士子们看白城学院太平楼薛雪所讲的课目,竟有些类似鬼谷子一类的“谋道”,也就是帝王术,都觉再没自己插手的空间。
现在《真理学》一书立起了新的三纲,顿时让士子们精神大振,段宏时这书是在说,除了教化人心,弘扬文教礼仪之外,孔孟之道沿着理学再到段宏时这“真理学”一途,还是能有挤进君王道的机会。
这本《真理学》一出,当时就被抢购一空,幸好英华境内的书坊已经经受了报纸大战的考验,不管是人才、技术和经验,都足以应付这般局面。活字版一上,无数盗版纷纷扬扬传播开来,气得段宏时吹起了胡子。
“老夫的文字,印在擦屁股的草纸上,几十文钱一本满大街卖,即便不为银子,也失了颜面。那盗版之人,赶紧杀一批,流一批!”
老头跑到无涯宫来,揪住李肆的衣袖,一脸暴戾地说着,就这时的段老头而言,那就是活脱脱的腐儒作派,李肆无言苦笑。孔孟之道,可是华夏千年传承,怎么也没办法消掉,自然也没必要消掉,否则华夏也就不成其为华夏,让它往原本该待的位置上行去吧。
“对了,你与我那侄孙女,该何时办事?”
老头刚才也只是装疯,现在则讲到了正事,不过语气有些炽热,像是在找李肆要报酬,他老头子拼尽骨血推着这思潮来回荡动,最后有了安稳流向,还不知道燃了多少阳寿。
“办事?我手都没牵一下……”
李肆卖傻道,见老头挑眉,赶紧补充道:“还得看她心思如何啊。”
段老头切了一声:“你小子能把三娘勾住,就没本事勾住我那懒孙女?”
李肆长叹一声,不是他推脱,年底就有消息传来,他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人心之事,殿试前就已经丢手了,做到眼下这般地步已经足够,接下来的事,就看这英华新国能不能搅起大潮,将旧事物,旧思想卷进全新时代吧。
段老头还不信,看了看李肆给他的一封文报,语气才缓和下来:“两万人头……唔,那小子终是露了真面目,我看啊,他就像是你分身而出的一头罗刹恶鬼!”
他有些紧张:“数千里之外,这番动静,这国能不能周应得及?别忘了,鞑子在西北松了口气,现在也该是摩拳擦掌,有所动静吧。”
李肆呵呵一笑:“老师,你闭关数月,却不知这一国又有了什么变化。已经闲了半年,现在人心也暂时调顺,我正想着动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