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右营的教训,左营林堂杰的反应也就顺理成章了,如果对方顽抗,这县城就没必要强打,原本也没有在广西收下多少州县的盘算。
可贾昊明白,州县顽抗,主因在于梧州还在坚守,自己面对的一个大敌,明里是梧州,内里却是人心。
前几天守军力量骤然加强,还有上千清兵出城突击,正撞在一肚子火的羽林军官兵枪口上,被打得只逃回去百多人,这场小胜却让贾昊更为忧虑,另一个大敌又到了。
这就是广西巡抚陈元龙,靠着清廉官名,他在广西很得人心。俘虏招供说,正是巡抚衙门传帖全省,说是闯贼犯境,要广西州县官民一体,共保家园,他们才军民一心,奋起抗敌。
到此贾昊才明白,广西人为何能如此血性,根底就在这陈元龙身上。原本他和羽林军上下,不仅轻视陈元龙这个书生文官,也轻视广西兵的战力,毕竟他们之前在白城外丢下了几千具尸体,提督张朝午还在白城作客。
现在羽林军入境,被陈元龙一蛊惑,事涉身家性命,广西人拼起命来,还真让贾昊感觉很是棘手,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广西人就跟新会人一样恶心。
他自然不清楚,跟新会不同,这时候的广西人,已非李定国时代的广西人,那时代的广西人,特别是汉人,跟着李定国效忠南明,几乎都死绝了。康熙初年,整个广西还不到百万人,不足明代一半,直到乾隆时代,才上升到五六百万。而这百多年里,外地涌入的移民占了大半。
现在羽林军攻不下梧州,四处州县也没拿到多少,不是贾昊心性沉稳,换了吴崖,估计已经组织天刑社的先登,要将梧州一举荡平。
关于人心的事,贾昊也只能学着张汉皖,急报李肆,呈请方略,他依旧把心思放在如何占领梧州这桩大事上。攻破梧州不是问题,可要稳稳握住梧州,以他这万人,对阵城内战意高昂的一万清兵,视他为贼的六七万民人,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贾昊并非不舍,而是觉得不太划算。
部下已经多次催请全力攻城,贾昊还在权衡,也在等李肆有什么指示,在部下看来,他这个被称为李肆左臂的心腹,未免有些太心慈手软,瞻前顾后了。
“军情处急讯!”
侍卫将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带进大帐,核对号印,确认这是从广州发来的消息后,贾昊跟参军向善轩对视一眼,心中都道,眼前这沉闷的僵局,或许就要打破了。罗堂远掌管的军情处,负责把握整个战场的敌情,他发来的消息自然不会是等闲小事。
“云贵总督郭瑮派提标中营参将孟勇率提标抚标四营来援广西,沿路还在聚镇协官兵,兵力当以万计!估计年初月前能到梧州。”
“湖南巡抚年羹尧遣湖南提标中营参将岳钟琪,率新募之军充提标,计约四千,自湘西入全州,向梧州急行而来!预估年底就能抵达梧州。”
看了急讯,向善轩猛抽口凉气,云贵和湖南同时都动了!
“陈元龙正在汇聚桂西和桂北镇协绿营,月底梧州估计能有三万清兵,加上云贵和湖南之兵,到时我们羽林军面对的可是五万之众!”
向善轩话音有些发抖,虽说羽林军有六营上万人,可只有四营是真正的战兵,五万对六千,兵力对比之悬殊,韶州之战都不及。而那时青田司卫精华齐聚,各路军官都压实在军中,还有李肆亲自坐镇,现在……
“不止是兵,湖南年羹尧和岳钟琪这一对,更是大敌。”
贾昊心中也沉甸甸的,形势骤然变幻,他自觉有些承担不起,赶紧再写急信,催请李肆亲来坐镇。
这封信刚刚送走,李肆对他前一封急信的回信就送来了,直接就说,他要赶来,也得新年正月中旬,在此之前,以既定方略办。
既定方略……
贾昊揣摩着这四个字,忽然有了体悟,眼中亮起光芒。羽林军入广西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破坏清廷正在布置的围剿战略,以主动出击搅出有利之战局态势。如今云贵和湖南兵都动了,这不就说明既定方略已经生效了?
接着贾昊再收到广东提督杨琳复职两广总督,领兵也朝梧州赶来的消息,此时他心中不仅再无忧虑,反而兴奋起来。
“还不够!清兵加起来最多六万,怎么也不够咱们收拾!”
贾昊一拳头砸在书案上,他现在不是以羽林一军对敌,刚占领高州府的龙骧军也急速向他靠拢,李肆没办法过来,却将超出期望的援兵派了过来。
陈元龙自然想不到,他鼓动全省奋力抗“贼”,梧州更是牢牢挡住了贼军去路,由此而牵动整个战局。
云贵总督郭瑮脑子很清醒,他是怕唇亡齿寒,毕竟前明旗号在他那里,特别是云南很敏感,李肆之军一旦入滇,局势不堪设想,他不等朝廷下令,毅然派军援桂。
而湖南年羹尧的湖南提标急速成军,见羽林军在广西受挫,也觉这是个聚歼贼军大队的好机会,派了岳钟琪领兵来援。岳钟琪的署副将呈请,兵部以没有合适实缺为由驳了,但却给了一个实参将。岳钟琪功业之心炽热,就觉只要这一战立下大功,副将都不必再署,至少是一镇总兵在等着他,所以兵行神速。
一场规模胜过韶州的决战,已然拉开帷幕,既有羽林军的推动,也有各地方满清文武官员自己的用心,北面朝廷还没来及定下全盘剿贼方略,局势就有了如此猛烈的变化,不得不仓促复了杨琳的两广总督之职,毕竟只有他能节制此战诸军。
杨琳带着四五千孤军,本已是孤苦伶仃,就准备直退廉州僻壤。如今形势变幻,他也卯足了劲地朝北赶,广西又回到他节制之下,梧州之战,他决意要一洗前耻。
如此规模的大战,李肆却是动弹不得,不仅是为潮州还没攻下,还因为清廷仓促决策,东面的局势变幻迷离,他必须亲自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