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命令。作为一个经历过三藩之乱,靠着军功爬上来的老兵,官至提督,已差不多是武人的终点。真要在这里战败,还不如一死,所以他压上了所有砝码,甚至还亲自带着亲兵冲上了战场。
王文雄的马队绕着步队左侧突进,可他们早就是李肆的重点盯防对象,没等靠近,十多辆敞篷马车就奔了出来,将他们想要***的侧翼挡住。李肆没有什么骑兵,手下会骑马的全是哨骑和传令,可马车却好用。两匹马拉着一个神臂炮组和七八个火枪兵,灵活度和活动范围远不如单纯的骑兵,要挡住对方的骑兵却还是有效。特意选在这个相对平整的谷地迎击,目的之一也是要保证马车能跑得起来。
马车划着弧线停下,展开为一道防线,神臂炮和火枪在一百多步外轰鸣不止,顿时将这波马队的冲势迎头打散。清军骑兵们下意识地偏转马头,也划着弧线,冲进了正面那团混沌云雾中。
雷鸣中又多了马嘶声,片刻之后,李肆的右侧,声响混杂起来,然后零零散散的骑兵冲出了云雾,朝着李肆这片马车群奔来。
就在附近,周宁等人已经被那团硝烟云雾,以及云雾中的雷鸣给震得心神迷离,之前看着李肆的眼神还带着些怨恨,可现在却感觉有些难受,为什么自己没能跟着李肆,一起操纵这雷电般的力量,享受那沙场征战的快活呢?
接着眼见一群骑兵冲破云雾而来,周宁下意识地喊出了声:“小心!”
喊声出口,周宁心中咯噔多跳了一下,自己到底站在哪边呢?
不必周宁提醒,数百司卫从马车两侧冲出,聚为一个个方阵,枪炮齐鸣,那零零散散的骑兵在火网之下马倒人飞。少数几个冲到了方阵之前,却被如林的刺刀逼住。
“要是鸦片战争时,英国佬对阵的是这样的清兵,说不定结局还会不太一样。”
见识了这帮马队的顽强,李肆心中也是慨叹不已。
来而不往非礼也,王文雄有马队,自己也有车兵,号角声响,原本挡住马队的马车再次启动,朝着清兵的左翼绕了过去。
微微北风流入谷地,浓烈的云雾也被渐渐吹开,战场中间的那道雷光开始朝前移动,每前进三五十步,就停下来闪烁轰鸣一轮,一切都显得那么有条不紊。
哒哒的鼓点声越来越清晰,雷声也仿佛近到了身前,后面的李卫脸色拼命压抑住自己掉转马头的冲动,可到十多辆马车冲破硝烟,已经近到半里之内的时候,他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心中的堤坝轰然溃灭,连人带马狂奔而去。
当马车载着两百多司卫兜到清兵的后方时,战斗也就进入了尾声,整场战斗如此漫长,连李肆都觉得有些讶异。可等到硝烟消散,谷地情形一目了然时,李肆震惊之余,才意识到,可能自己高估了清兵的顽强。
“他们连跑都不会吗?”
吴崖一边呕吐一边说着,他已经见惯了被射杀的敌人,可像现在这样,尸体铺满谷地,最密集之处,已经见不到泥土之色的情形,还是头一次看到。不仅是他,张汉晋和张汉皖,连带众多司卫都按捺不住胸腔的翻腾,当场吐了起来。
“被吓傻了,或者是硝烟太浓,跑起来不辨方向。”
龙高山也缩着脖子,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还是那王文雄太蠢,非要在这种狭窄谷地跟我硬拼。”
李肆却心里有数,要逃的话,背着枪声逃就好,怎么可能不辨方向?分明就是溃兵被后面上来的人挡住,然后自己的车兵绕到了后面,前后夹击,到最后才是真的再不辨方向。
“别追了,放那王文雄走。”
李肆还不忘赶紧交代一句,王文雄可不能死,他必须要活着,为他这场败仗辩护,同时也是为李肆辩护。
可就是那句老话,天不遂人愿。
王文雄……死了,他和十来个亲兵被火枪轰得连人带马倒毙在战场中间,侥幸还活着的亲兵证实了他的身份。
李肆只觉头痛连带牙痛,这……算是用力过猛么?
“德升……这可该如何交代啊,整个提标被你杀得干干净净……”
周宁想哭哭不出来,只觉浑身无力,这已经不是窟窿,而是整个天塌下来了。
“哪里杀完了啊?不是跑了一千多,抓了一千多么?”
李肆不好意思地摸鼻子,是有点过分了,提标五营四千多人,有近两千人横尸在谷地里,司卫的死伤还不到两百人,都是弓箭和骑兵造成的。
“连王军门都被你打死了,这事到底该怎么说?”
周宁是彻底被李肆逼上贼船了,观音山这一战,不仅竖起了他的旗号,他本人也亲自在场。
“怎么说……都是活人才能说。”
李肆的心态也调整了过来,王文雄已经死了,不管自己会怎么说,他是永远再没办法开口辨驳。
“王文雄……谁让你取这个名字?”
李肆还暗自吐了个槽,白莲教起义的时候,也***了一个王文雄,那还只是个南阳镇总兵。而自己还没正式举旗呢,就把广东提督王文雄***了,自己真是太不小心了……
“你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吧?”
李肆问周宁,周宁点头如鸡啄米。
“这事吧,最好大家都不明白。”
李肆微笑道。
“可另外一件事,大家都该明白。”
接着他看向南方。
“现在整个广东,到底谁说话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