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护身黑袍的年轻男子。
他的身边,是同样身材修长,披着蓑衣的儒雅男人,两人目光沉默内敛而不外放,加上一身蓑衣蓑帽,在西关躲雪行路闯荡江湖的标配。
地地道道的两个江湖客。
入座之后就再无一丝声息。
酒鬼闭上了眼,面色若有所思。
耳边突然炸雷一般响起徐蛮的嗡嗡声音。
“夯货,老子今天请你喝酒!”
六品千夫长双目紧盯着这个闭目养神的瘦削酒鬼,看到后者稍稍皱眉,微微往后靠拢,声音轻柔说道:“今天不喝酒。”
徐蛮笑了笑,双手抬起按下。
一柄长刀一柄长剑被同时压在桌面。
徐蛮想到袁忠诚大人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激怒他。
这个酒鬼,就算是被人打翻在地,踩断脊椎,也不曾动怒过一丝一毫。就算是拿最恶毒最肮脏的言语,去辱骂他,去侮辱他,也不曾有过半分半厘的愤怒。
徐蛮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他不知道为什么袁大人非要跟一个没有修为的酒鬼过不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袁大人嘱咐自己等到酒鬼合眼以后再出手。
他只是说出了袁大人交给自己的台词。
“我知道你的剑在哪。”
徐蛮一字一顿,声音无比清晰。
“如果你今天不出手,我就把那柄剑敲碎。”
话音落下。
酒鬼猛然睁开双目。
酒馆内厚重不止三尺的泥墙被一刀一剑穿插而过,刀剑嗡鸣不绝。
接着轰然一声院墙推开,一道身影横飞出去。半座酒馆被一剑卸开。
一刀一剑化为银光飞舞,在空中相互追逐,最终以极快速度重新回到酒鬼面前,漂浮过程中,酒鬼缓缓将抬起的双指并拢下压,刀剑一左一右插入大地。
酒馆内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砸飞出去的徐蛮面色苍白,尚还有力气坐起身子,脊椎一阵钻心剧痛,不知断了几根骨头。
酒鬼风轻云淡说道:“你当时请我喝了一顿酒,打断我四根脊椎骨,我今天同样断你四根,还你一顿酒,我们俩便一笔勾销。”
徐蛮面色惨白,看着那酒鬼轻飘飘一拂袖,半座被掀空的酒馆里有剑气大作,一坛两人合抱的酒坛凭空飞出,撞钟一般即将砸在自己胸膛,刹那悬停。
有惊无险。
酒鬼低垂眉眼笑着说道:“还不快滚,记得给袁四指捎带一句话,我的那把剑碎不碎无所谓,若是江轻衣在缥缈坡受了丝毫委屈,今日我举剑而起,西关绝无一人可拦。”
六品千夫长来不及磕头,被这位真正剑道大高手吓得屁滚尿流,火急火燎翻身上马,带着哭腔吆喝马匹向着缥缈坡方向赶去。
酒鬼面色淡然饮了一口酒。
酒馆里此刻几乎人烟散尽,整个镇子里的人都被这骇人听闻的一幕吓得慌乱逃开。
被剑气掀开的半座小酒馆,此刻院墙被震碎,无数碎石依旧悬浮在空中,保持高频率的震动。
这是一种极强的控制力。
域意。
极强的域意。
“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酒鬼面色复杂,望着唯一留下来的那一桌,轻声说道:“在风庭城。”
那一桌的蓑帽黑袍男人点了点头,平静说道:“我记得你。”
小殿下微微抬手,将笠帽拿下,面色淡然说道:“你修为比当时强了很多。”
酒鬼默然不语。
易潇将笠帽压在桌上,挑了挑眉:“当时的你虽是九品,可在剑酒会里,着实排不上名。”
酒鬼自嘲笑了笑,说道:“现在应该也排不上名。”
易潇笑着问道:“何以落魄至此?”
酒鬼淡然说道:“因剑而起,因剑而亡。”
“输给剑宗明,算不上一件丢人的事情。”
易潇没有站起身子,感应到周围越来越大的压力,依旧风轻云淡说道:“任谁对上他,都是一个输字。”
憔悴不堪的酒鬼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个“起”字。
剩下小半座酒馆拔地而起,被庞大巨力碾压成无数细碎石屑,纷纷扬扬以一人为中心旋转。
这是何等嚣张霸道的剑域?
易潇扪心自问,即便是自己的杀戮剑域修至大成,也未必能有如今这般骇人的景象。
碎石龙卷之中不断有酒缸炸裂声音,漫天剑气随酒气一同狂舞。
酒鬼的双目越发清亮。
他的乱发,胡须,全都被剑气吹拂而起。
那是一张年轻而瘦削的面容。
曾经意气风发,在风庭城拦下剑宗明。
谁也想不到,如今他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酒鬼轻声喃喃道:“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
刹那剑鸣声音大作——
身边一刀一剑化作银光拔地而起,刹那没了光影,紧接着漫天酒气剑气炸散开来,化作烟雨笼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