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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武则天说道,“新君三天之后即将亲政,大唐的朝廷面临一场重大的变数。值此非常时期,镇戍帝都的主力王师岂可轻动?”
薛绍咬了咬牙暂且忍耐,问道:“那太后与裴相公之意,若何?”
武则天眉头微拧,平静的说道:“收到军报之后裴炎与来本宫紧急商议,虽未做下决断,但有了初步的想法。裴炎说,大将军精通军事不如向大将军请教之后,再作决断。于是本宫才会亲自登门,向你请教。”
“臣万万不敢当!”薛绍抱拳而拜,心想看来武则天此来并非是想出兵,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参谋”那样听一听我的意见……罢了,毕竟我不是谋国谋军的宰相,他们肯来问我,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侍中之意,是废弃丰州,退守营州。”武则天说道。
薛绍听完当场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太后,此举万万不可!”
“本宫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武则天的反应很平静,说道,“其实本宫也知道,丰州若弃则失一国门,千里疆土尽丧敌手,从而也会极大的滋长突厥人的野心。但是现在,朝廷内部不稳难以派出军队增援丰州。就算派兵,恐怕不等王师开到丰州,丰州就已经失陷了。既如此,还不如顾全大局放弃丰州,尽早在灵州与夏州一带加强布防。”
“太后,这是侍中之意?”薛绍问道。
武则天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也是本宫之意。”
薛绍开始思寻,其实从大局来说,放弃丰州确实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千里疆土放弃容易,想要再夺回来谈何容易?而且,那千里疆土上的军民百姓将要遭受什么样的痛苦和折磨,也不是武则天和裴炎这样的人能够体谅。
更为重要的是,武则天与裴炎是纯粹的政客,他们考虑问题的出发点首先是朝廷与权柄,随后才是军事战略与保境安民这些事情。但是薛绍做为一名将军,他的本职就是保境安民。这或许就是政客与军帅之间本质的差距。
“太后,请恕臣直言!”薛绍抱拳一拜,说道,“臣无法同意,侍中的意见!”
武则天显然也料到了薛绍会如此回答,她平静的问道:“那么,说一说你的想法。”
薛绍说道:“太后,臣是一名将军,臣在军在军。丰州倚黄河为天险,扼守突厥人南下的险冲要道,身后是一片坦途千里沃野,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如果说胡人在边疆那些小打小闹的劫掠,只是疥癣之疾,那么夺去丰州可就比得上是砍去大唐的一只手脚了。疥癣之疾不伤筋骨,手脚若被砍去,岂能重生?”
武则天眉头紧皱,“丰州只是暂时放弃,以后再行夺回,不可吗?”
“不可。”薛绍答得非常的肯定,“突厥人有如强盗,如果让他们攻破丰州,他们势必长驱直入践踏千里,杀尽军民、掳掠人口、焚烧城池、践踏田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尽成一片废墟。以后大唐想要拿回丰州,攻城掠地本身或许不难,但是要想再度重塑边防就得要依靠身后强大的国力与民力的支撑。但是千里疆土尽成废墟元气大伤,想要恢复过来非数十年功夫与百倍的人力物力投入不可。如果朝廷为应一时之急而遭百年之苦,臣以为,大不可取!”
武则天听完这番话,沉默了很久。
薛绍也没有急于劝服武则天,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来思考。
这时武则天还站了起来开始慢慢的踱起步子,沉思良久。
“承誉,你说得非常的有道理。丰州,确实不可枉弃。”武则天说道,“但是眼前的危局你也了解,朝廷该要如何处决?”
薛绍说道:“臣也理解太后与朝廷的苦处,此时面临新君亲政时局不稳,帝都亟需大量的兵力护卫,难以抽调大军前去助战。但是朝廷绝对不可以坐视丰州被破,否则……将成千古罪人!”
武则天微微一怔,表情变得非常的严峻,沉默而郑重的点了点头。
薛绍的话没有挑明了说,暗中隐喻如果这次因为朝廷的不作为而导致丰州失陷,将是一次重大的军国错误,这笔帐肯定会被算到太后的头上——现在可不是二圣同朝了,而是太后代为施政的皇权更迭时期。这笔帐一算下来,太后可就是万夫所指的千古罪人了!
这样的罪名不是任何一个政治家所能承担的,尤其是武则天这种身份特殊的“代理人”。如果在自己的短暂施政期间就犯下了这样重大的错误,对武则天以后的“发展”必将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尤其是,如果她想更加“向上”迈一步的话!
所以,薛绍的这一句“千古罪人”就像是一把刀子那样,狠狠扎进了武则天的心里!
其中堪称“诛心”的深意,薛绍与武则天,各自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