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瑛这样的做法公平合理,谁都挑不出个“错”字来,只是用在亲友之间,略显得无情了些。这周小姐有个亲姐姐,刚跟五公子孟宸订了亲,孟周两家也算未来亲家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把周夫人的案子移交应天府,周家绝对不占便宜。不过,此事原是周小姐要闹大的,又怨得谁呢?
周小姐在孟瑛那里只碰了一鼻子灰,异常委屈,竟又跑去扯孟宸的袖子,连什么“姐夫”之类的词也冒出口来。这番行止落在各位夫人眼中,顿时又扣分不少。
孟宸含笑负手站着,像个石头心、木耳朵的佛爷,卖相再好,笑容再如沐春风,也不能救苦救难。
商氏见何当归轻易脱身,又见孟贤的眼光时不时地游移到她的面上,商氏一颗心都泡进醋缸里,不顾后果地开口说:“咱们家一向奉公守法,三十年不惹官非,现在竟摊上了人命官司,全都是七弟妹勾出来的,让她去跟官府的人解释吧!”
孟家诸公子闻言皱了眉,孟瑛是嫡长子、世子,在家里除了老爷没人比他更大,他已经发了话,给这件事定了性,错在罗家和彭家,何当归是全然无辜的。商氏这么当众驳回他,像什么话?自家人关上门,笑笑闹闹是正常,可在外人面前还不注意说话的分寸,就不是一句玩笑能盖得过的了。
“大嫂累了,让丫头们扶她去歇歇。”孟瑛平静地吩咐着。
这已经相当于变相夺权了,手里还没捂热的当家钥匙,可能也要交出去了。商氏嘴唇一白,求助的目光投向孟贤,希望他能说句话,当家钥匙在大房手里,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可孟贤的面容线条冷硬,薄唇绷成一线,显然也在生商氏的气,从头至尾都沉默着。
几个机灵的丫鬟上来说:“大奶奶,奴婢扶您去休息。”商氏失望地最后看一眼孟贤,脚下踉跄着走了。
孟家家风如此严谨,执行起来丝毫不留情面,不禁让众人大开眼界。
少时,管事婆子来报,请应天府尹来的帖子已经发出,回信说一炷香内可到。众人站得腿酸,又各自落座等待,孟琳悄声跟何当归说了句,“小嫂子可以称乏先告退,让二嫂她们应对就行。”
何当归明白,此事牵扯到罗家,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孟琳是怕她夹在中间为难,还要从罗家那边听些不入耳的话。
孟瑜也说:“嫂子只管离去,我们为你告假。”
反正认亲的闹剧已然被拆穿,何当归乐得从是非中抽身,于是依言告乏离开,拉着青儿往药庐去了一趟,找出一种上用的梅花点舌丹,在藿香里浸泡半刻,让小丫头子拿了送去孟琳手里,让他抽机会搁进周夫人的嘴里。
何当归和青儿回竹园喝茶吃糕点,好不惬意。何当归拨开青儿披散半脸的头发,诧异地发现她的脸上长了一种小红疹,将一张白腻的俏脸给毁得惨不忍睹。
“呵呵,”青儿干巴巴地笑了笑,“我回家前听说,我也有份参选京城官女的选秀,我怕中了主角定律,长得再不出众也会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闪闪发光引人注目,就学着书上的方法,挤了点植物的液汁在脸上。没想到效果比预计得还好,十多天了,疹子越长越大,所以这段时间都没来看你。最悲催的就是,我毁容之后才听说,我哥早就把我的参选名额给销去了。所以,现在我就变成这样了。”
何当归又好气又好笑,板着脸告诉她:“虽然你这么引人注目,参选秀女的确危险,可你知不知道,私自毁坏容貌去逃避选秀,查出来要砍你父亲的头!你平时爱玩儿也就罢了,可是跟皇宫大内有关的事,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命会让你玩丢的。你哥是锦衣卫,就算你选上去,他也能把你刷下来,你何必冒杀头的危险弄坏自己的脸?下次不懂先来问我,不要再自作主张!等哪天我也治不好你的脸,你就知道哭了。”
她去里间配了瓶温和的花露,调进温水里,让青儿洗了回脸,又留她在竹园住些日子,把脸养好再走。
青儿洗完后觉得脸上疹子立刻就不痛了,悔青肠子地说,该早点来找何当归。她拿着镜子照了一阵,突然睁眼惊呼:“糟了!我中了周菁兰的计了!”
※※※
花园里,宴席在紫仪亭重摆,众人拟题作诗,氛围又渐渐缓和起来。不少大胆开放的小姐,捧着美人扇坐到了孟家公子的席位中间,莺莺燕燕的一片娇语吟诗,煞是动人。换做从前,孟瑛也会非常享受,可现在,自从青儿离席后,他就魂不守舍了。
这时,北边的四架屏风隔出的小空间里,有惊呼声传出,引得所有人都回头看。这一看可呆住了,那两个不用人搀扶就自己走出来的人……是彭珍珠和蓝凤凰!
这怎么可能?她们两个都撞破了头,就算能救回来,至少也得卧床几个月吧?头部的伤可不是一般的筋骨小伤,一旦被风邪侵入,人说死就死了!
最叫人叫绝的是,彭珍珠的眼神不再直勾勾发呆的了,她在薄荷的陪同下,上来给各位公子、夫人、小姐见礼,并清楚地自述身世:“小女子名草花,是罗府对街买豆腐的豆腐西施,父母都在堂,完全不认识罗川芎夫人,只是有一回,几位夫人围着我说‘好像、好像’,还指指点点着说笑了一回,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前天,他们罗府的管家一锭银子把我叫进府去,我才知道是让我认什么‘亲娘’,我当然不肯,他们就嫌我扮傻子不像,怕我说漏了嘴,好像在算计着什么。最后,我喝了一碗茶睡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妈呀,罗家谋害人命,把一个好人给毒傻了,只因为她长相跟罗川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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