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缨马车的车帘透露一点缝隙,大约是里面的人在观察。应如是压根不在意谁在偷看,脸色平静,隐隐带着一股傲然,不因文府和皇亲有所关联就前倨后恭,卑躬屈膝的讨好了。
这时,车帘内传来一道柔软轻盈的声音——
如果声音和人一般,那说话的这个人一定长着一张百看不厌的脸。短短几句话,就能感觉到一股清新的春风拂过,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应先生……”
不称呼官职,而通用“先生”这个尊称。文素卿的手心握紧,放在胸口,神色难掩激动。在文雅等人看来,就好像用尽全力克制一样。
“请问应先生,您执意在街上……验尸,不顾大家的反对。为的是死者讨还公道,还是为维护您下属的职业名誉着想?”
应如是挺意外“职业名誉”这个词的,想也不想,
“自然是为本官的下属。”
文素卿的声音低落了下,又强撑着,“那……真是为那位下属庆幸,能有您这样的好上官。只是……只那位可怜的女子,无辜受害,死后还要遭受被人围观,受三姑六婆嚼舌根的屈辱。应先生,小女说这些不是存心针对,只是可怜她。死便死了,连最后的尊严也保不住。”
死者的尊严……
一刹那彷佛心有灵犀,隔着马车一道车帘,文素卿和应如是的脑中同时浮现了一幕——
八年前,赵国。
赵皇下令国公府抄家,满门男丁押赴菜市口。那是一个无言萧索的秋日,满城百姓沉默的看着赵国公一家二百零八口,从最小的儿孙开始,一个个被捆着送上铡刀上,咔嚓一下,腰斩成两段。而耄耋之龄的老大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目眦欲裂,手足发颤,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血流成河!当时的悲惨,如何用笔墨形容?
文素卿,不,还是赵家十一小姐的她,被福嬷嬷抱着,偷偷藏在人群中。只不过是为送生父最后一眼,却看见了唯一一个肯为赵氏冤案说话的人。
“你们太残忍了。死便死了,为什么还要折磨人?赵老国公为赵国立下多少功劳,难道连死前保留一点尊严都不能吗?”
年仅十岁的应如是,面无惧色的站在一众赵国官兵面前,指着监斩官骂道。
那一幕,定格成永不退色的画像,深藏在记忆深处。
只是,时光能抚平伤痛,也能冲淡儿时的深刻。
本以为终身难忘,现在回忆起来,也就短短的一晃神。
一瞬后,应如是首先恢复正常,拱拱手,面上波澜不起,
“文小姐心底良善,不忍素不相识之人受‘剖腹’之苦。不过验尸是为找寻凶手,计较什么人旁观有什么要紧?尊严不尊严,想来死者有知,只会恨夺走她生命的人,希望尽快找到凶手吧!”
文素卿恢复得也很快。压制住对应氏中人怎么来齐国的疑惑,她的声音依旧柔婉,
“应先生误会了。小女并无对应先生审案查案的质疑之心。只是希望,下次遇到此种情况,大可以请几位德高望重之人,或是死者的家人亲属旁观,如此,既可让先生下属的名誉洁白无暇,又可不至于让死者遭受更多的言语攻击。”
“刚刚家姐说的话,也是出自此番之心。身为女子,多少能感同身受。生而为人,无法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但至少都希望死后能得到安宁。小女在此预祝应先生能尽早破案,死者早日入土为安。”
应如是听了,刚欲有所表示,身后一个兵士匆匆疾走靠近,“大人,有线索了!”
事关人命大案,他一拱手,便匆忙转身离去。
只是转身的一霎,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车帘微微拂动,定了下,脚步加快走了。
文府众人目送应如是,神色各异,不过都没逗留的想法,匆匆离开五柳坊。文雅在车厢内握紧五妹的手,又是诧异,又是欣慰的道,
“你个小丫头,刚刚吓死我了。那个凶神恶煞,油盐不进,连我都吃了一瘪,没想到你说得他哑口无言。”
五妹素卿的身子最为柔弱,平时听见“血”“杀”之类的词语都会昏厥,引起病发。今日可恶的应评事竟然当街验尸!那个刺鼻的味道,她都受不了。
真庆幸五妹坚强的挺过来……
没有一个人怀疑,文素卿压根就没有病。只能说,她素日的演技,太到位了。此刻,腼腆得脸上一团红晕,“大姐,人家是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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