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等一的精明之人,对主子忠心耿耿,对下人很有威信,又当了几十年大府管家,来往招呼的都是贵客,早就练就了脸上的本领。
当他不想让你看出什么的时候,从他的脸上,是决计看不出什么来的。
李半夏定了定,伸出手,一手掀掉了面上的大红布绸。
一块棕色油漆的牌匾闪进众人的视线,在明媚的阳光下,一下子晃得人睁不开眼来。牌匾是上好木料雕刻,绣工雕成,巧手天成,端的是气派辉煌。书法精湛,龙飞凤舞的四个烫金大字,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让人惊叹的,还有送匾之人所花费的心思。牌匾雕刻后,贴上真正的金箔,还镶嵌上了珍贵的兽骨、贝壳,也因此越加的弥足珍贵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这块精美大气的牌匾给吸引住了,议论声起,似在赞叹这送匾之人的一番巧思。
然而李半夏,还有赵郎中,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的,只是匾上的四个烫金大字。
妙手仁心!
铁画银钩,笔走龙蛇,每一笔下笔似有千金重,苍劲挺拔,出自张凤无亲笔所提的妙手仁心,彰显着任凭时间荏苒也抹灭不了的厚重!
李半夏心中暗赞,张大人不愧为文武双全,一时无二的当朝俊杰。单是这一手字,就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直追文坛大家了。
村里读书人虽不多,能写一手好毛笔字的人更少,但大家还是看得出来,牌匾上提的字是极好的。
不过,比起那崇高的赞誉比起来,还有什么能更加让人激动人心的呢?
李半夏自诩不是爱慕名利之人,然而当她看到“妙手仁心”几个字样时,心头也是触动不已。
那是因为她知道,舞融和张大人这一次不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送她这块匾,而是因为张大人曾经是她的病人。
她也知道,以舞融的性子,是不愿意说一些违心的话的。不但是违心的话,连谢谢的话,她都不愿常挂口中。这样的话,她可能当着她的面也说不出,却赶在这个时候,和张大人送了一块匾来。
她要是不懂她的意思,那她就不配做她的朋友了。
李半夏平息着心中激荡的气息,慢慢伸出手,如玉的手指依次从“妙手仁心”四个字上一一抚过。古人送匾,除了那些存心溜须拍马、捧官老爷臭脚的,意义不可谓不大。
她是第一次收到这个东西,她激动的并不是别人对她的夸赞,而是朋友或者说病人的这一番心意。
她终于明白,为何古人会如此地珍视匾额,甚至几代人都为此努力不休,因为这在某种程度上,的确代表着你奋斗的意义——
“李大夫妙手仁心,这块牌匾当之无愧!”张管家双手作揖,朝着李半夏深深鞠了一躬。
他永远也会记得,是这位年轻的姑娘,救了他家的少爷。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一辈子记着她的恩。
“张管家言重了,我怎敢承你如此大礼,真是折煞我也,快快请起——”张管家这一出,直把李半夏急得连古文都拽出来了。这要是平时,可真不习惯得很。
“李大夫救了大人,就等于是救了张某,救命大恩,一拜是怎么都承得起的。”
“张管家,日头大,你们一路赶来辛苦,你还是和这几位大哥到里面歇会儿,喝点儿茶~~”
“不了,谢过李大夫好意,礼物既已送到,我们也该告辞了。大人和夫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
“劳烦你们跑一趟,都到家门口了,可不能就这么让你们回去,复命不急一时,还是到里面稍作歇息,用过午饭再走不迟。”李半夏赶紧挽留,人家快马赶路,从江州到这儿,至少也要天把工夫。让他们就这样空着肚子回去,是万万要不得的。
“这……”
“你们大人和夫人向来体恤属下,要是知道你们空腹赶路,也是不答应的。若就让你们这般回去,我下回可没脸再见你们大人和夫人了~~”
“李家妹子说得不错,张管家,还有这几位小哥,咱们大杨村虽然是乡野之地,可一口粗茶淡饭还有。到了咱们这个村子,就没有让客人饿着回去的道理。更何况,马上就晌午了,晌午日头炙热,不便赶路,还是在这里歇歇脚再走。”
村里其他人也帮着挽留,张管家一众盛情难却,被人拥着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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