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的皮球一般,瘫软不动。
顾少棠道:“你先好好歇息,我们晚些时候再来。”给雨化田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出了房门。
昨夜一场大雪,早上天已放晴,雪水融化顺着屋檐流下,打在林木的叶子上,清脆作响。顾少棠眼睛瞄着不远处王七善所在的厢房,对雨化田道:“温思道这个官儿,你可熟悉?”朝中官员她只认得几个京中要员,浙江巡抚虽是二品的封疆大吏,却是浙江这块地方头上的青天,她就不曾见过了。
雨化田眯起狭长的凤眼,思忖片刻,道:“温思道五十余岁,是正统年间的进士出身,年纪上倒是对得上。”
顾少棠眼巴巴的望着他:“还有呢”
“他来京述职,曾差人秘密送过礼物,出手很是大方,但并未亲自到过灵济宫。”
“他送礼物讨好你,却不见去见你,这是为何?”
雨化田摇头道:“巴结西厂的官员,或是有求于我,或是有惧于我,温思道是浙江一省抚台,跟西厂井水不犯河水,这两样都谈不上。”
顾少棠又道:“那他可跟东厂或者司礼监往来密切?”
雨化田道:“东西厂和司礼监都是太监掌管,那些官位甚高的大臣,大多自诩风骨,不屑阉宦,不会公然结交,但是否私交甚笃,暗通款曲,就不得而知了。温思道和我不曾见过,都几次送了厚礼,可见不是个不通世情的腐儒,与林芳有交情,大有可能。”
顾少棠皱眉道:“我们开始调查神武将军案,就一直有一股势力在暗中阻挠,派鲵人,杀章骢全家老小,这股势力阻挠我们查案,不就是为了保护那个真凶?在鲵人藏身的那个船上,几个艄公水手都是太监,跟宫中脱不了干系,兴许这浙江巡抚跟韦德兆林芳他们都是一伙儿,当年害我祖父是他们,现在让个怪物四处杀人灭口也是他们。”
雨化田道:“还须得抓住切实的证据……”
正说话间,忽见一队工匠从院门方向走了过来,三三两两扛着大块的长木板,把二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顾少棠上前几步,问道:“你们做什么?”
工头身形魁梧,不满的斜了顾少棠一眼,干脆道:“盖房子。”
那药师殿正在大兴土木,墙体之上留了洞眼,插着两寸余的粗竹,上边架了一层木板,供工匠们行走施工,运送物料之用,眼下已起了有丈余高,滴二层木架已经搭好,那工头不再理会顾少棠,指挥着工匠们将长木板搭在木架之上,工匠们或搬石料,或抬木材,正忙着往高处送。
顾少棠暗想这王七善是何等重要的人证,万万不能出半点闪失,对那工头急道:“劳烦你先让他们停下,让我们过去。”
那工头指了指正小心翼翼抬着石垩的两个工匠道:“你个后生晓得这是什么?楞个危险的,我这里多少麻烦事,工期赶不及,那是要亵渎佛祖的……”
雨化田在后边扯了扯顾少棠,低声道:“别跟着混人废话,我们绕过去。”
从他们所站之处,到王七善所住禅房,只有一条窄径,现在被堵的严实,只能从云山寺中绕路,实在大非周折。
顾少棠心中焦急,也不管地下残雪积水,疾步绕过大雄宝殿和藏经阁的红墙,不多时就转到了方才他们离开的禅房之前。
眼看房门紧闭如初,顾少棠心中略定,伸手敲了敲房门,道:“王员外?”
却无人应声。
顾少棠伸手一推,房门左右大开,屋内却哪里还有那胖财主的影子。
雨化田站在顾少棠身后,一见屋内无人,马上反手揪住了身后方才出言不逊的工头,那人身材魁梧,却无半点反抗之力,只如幼儿一般被他拎在手中。
雨化田冷冷道:“这屋中之人呢?”
那工头开始还试图挣扎,只觉喉咙上的手猛的收紧,似乎会毫不犹豫的扼断自己的喉骨,不敢再逞强,老实道:“您……您二位离开后,有个小师傅领着个矮胖子……朝庙门的方向去了。”
顾少棠失声道:“糟了!”抬足就朝寺门跑去。
云山寺寺门之前有两个小沙弥在清扫残雪,顾少棠拉住一个急问道:“方才可有人出寺?”
那小沙弥见她凶巴巴眼神直要吃人一般,吓得呆了,旁边的慧净倒甚是乖觉,稽首道:“阿弥陀佛,方才是有两个人出寺,其中一个是本寺的大施主王善人,他们走得很匆忙,我去招呼王善人也没理睬,之愣愣的走了。”
顾少棠问道:“还有一个是什么人?是你们寺中的人吗?”
慧净摇头道:“穿着僧袍,低头看不见脸,但背影并不熟悉。”
雨化田轻拍顾少棠肩膀,低声道:“别和他们纠缠了,那俩个人也许还没走远。”
顾少棠心中暗想,此时确实耽搁不起,点头道:“咱们分头找,找到了就响箭为号。”
计较既定,二人过石桥穿小溪,在林中一往东一往西,分头而行,顾少棠往东一路寻去,这些日子虽然少出寺门,但土匪记路乃是谋生本领,穿行在白凤镇的阡陌小巷,却并不迷路,只是镇中居民对外来之人很是警惕,问三人也只有一人答话而已,顾少棠堪堪找了快一个时辰,却是不见王七善和带他离去的小沙弥的身影,所打问的百姓也都说未曾见过。
正没理会处,却听得西南边“啪”的一声锐响,却是响箭之声,顾少棠心想难怪自己遍寻不着,这王胖子却是去了西边,有雨化田在,那他自然是跑不了的。她振奋精神,朝着响箭的方向赶过去,走了一阵,却有些心中犯嘀咕:“这里好像有些眼熟……”
又走了一阵,顾少棠站在那黑漆门扇旁边苦笑:“难怪眼熟”,兜兜转转却是绕回了他们最先到访的沐家老宅的门口。
顾少棠推门而入,却见天井中只有雨化田一人负手而立,不由迟疑道:“人呢?”
雨化田看了看她,用手一指身旁的铜制鱼缸。
顾少棠这才注意到,那鱼缸之中先前漂浮的枯荷,死鱼都泼到了地上,旁边大片水迹,已然干涸了大半。她走上前去,却见缸中之水越发浑浊,臭气难当,初到那夜,雨化田为了试探缸中是否有人,而插入水中的红木棍并没飘起,而是沉在水中。
顾少棠皱起眉头,握住水面之上的木棍一段,只觉水中果然有十分沉重之物压在上面,心中更感不详,用力向上一撬,绿色浑浊的水流涡动,一张肥白少须的大脸,从水底缓缓浮起,早晨还在与他们讲话,此时已经变成一具尸骸的王七善双目圆睁,带着恐惧和不甘的神情,已然死去。
顾少棠已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连退几步,雨化田伸手轻揽她腰间,低声道:“你怎样?”
顾少棠虽然几欲作呕,但眼看王七善横死的打击却更是难受,懊恼道:“要是早上没有我离开那禅房就好了,又被人乘虚而入杀人灭口,辛苦追查了怎么久,却在最后关头疏忽大意,功亏一篑。”
雨化田道:“王七善虽死,但我们却不算功亏一篑。”
顾少棠抬头道:“你是说王七善所说的浙江巡抚……温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