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声,站在身边的大档头立刻上前“督主有何吩咐”,风里刀摆摆手,示意他退后,继续盯着最后那两个人,前边的女子身量甚高,身形窈窕,一身白衣,头上戴着个带面纱的斗笠。
风里刀在一瞬间就认出了她是谁,这个身影,陪伴了他生命的前半段,在他离开她后,则陪伴了他几乎所有会做梦的夜晚,顾少棠。
大档头牛得意盯着风里刀,有点担心的发现,这位现任西厂厂公脸上,没有了最常见冷静阴郁的傲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梦幻的表情,非常的愉快。如果大档头能够抛开对他的督主那滔滔不绝的敬意,而找一个词形容风里刀现在的表情的话,那就是:傻笑。
风里刀贪婪的盯着她,那目光中的热意和思念似乎穿透了珠帘和空气,惊动了顾少棠,她伸手拉开帽帘,抬头望向他所站的窗口,竹帘挡住视线,顾少棠当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她盯着窗口看了一阵,然后摘下帽子,及其熟捻的递给了身后的一个人。
顾少棠出现在风里刀视野里后,他的注意力就全部被她吸引,已经完全忘记了她身后还有一位,他微皱着眉向那个人看过去:书生打扮,粗布外袍,头戴黑色的书生巾,皮肤黝黑,就是两个眼睛黑如点漆灵活之极,他接过顾少棠的帽子,顺手放在自己背后的竹背架里,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些什么,顾少棠面露不悦,抬手作势要打。那人识相的闭了嘴。
风里刀手一抖,整杯茶水都倒在四爪金龙缠绕的华丽海青色官袍上,茶杯在地板上“啪”的一声摔出脆响。茶水烫伤了他的手,侍从们都聚拢过来,可是风里刀,几乎浑然不觉,眼前这一幕,曾经在他生命里几千几万次的重演再重演,少年时大人们总是说,顾少棠和风里刀永远的焦不离孟称不离砣公不..,顾少棠不许他说最后一句,他也就不说。
有顾少棠的地方就有风里刀。
现在,他们就在楼下,离自己不足两丈的地方,可是,如果顾少棠身边的那个是风里刀,那自己,又是谁?如果顾少棠身边的不是风里刀,那谁又能跟她如此珠联璧合熟悉至此?风里刀心下一片茫然,不知身在何处,他几乎觉得,自己进京之后入主西厂种种惊涛骇浪般经历,不过是南柯一梦,而真正的风里刀一直在大漠深处留在顾少棠身边,从未离开。
风里刀一把抓过站在身边的大档头,急切的问道“楼下的那个人,他是不是真的跟我长得很像?”他是如此用力,大档头有点惶惑,督主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跟他讲过话,近到热热气息喷在他脸上,他惶然回话“楼下这人粗看与督主是有三分相似,但属下看他举止轻佻,行为荒诞,连督主万分之一的神韵也没有”
风里刀松开了牛得意的领子,一甩乌金大氅,直冲下楼去,脚步急切凌乱,到最后一级台阶,还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牛得意见他神态失常,大为担心,赶紧追了出去。
风里刀心乱如麻,内脏有种烧灼般的痛楚,只有一个模糊荒唐的想法:想拦住顾少棠,问问她,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谁?而他自己又是谁?
冲到楼下,拔脚要追过去,有人伸手抱住他的肩膀,沉声道:“督主,不可,现在过去,会惊动东厂”,是大档头牛得意。
风里刀倏然晴明过来:他现在是西厂厂公,而顾少棠身边,跟着十分危险的敌人,不管是为了顾少棠还是为了他自己,都不能把他们的关系和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在这些人的面前。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他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念兹在兹的白色身影,慢慢湮灭在人海。
风里刀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小块地方,在悄悄的崩塌。
这些日子来,宦海沉浮,风波重重,虽然受过伤也受过惊吓,但总的来说,挫折跟他获得的东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百官谄媚,权力如罂粟般让人迷醉,他飞升成为神袛,享受着俯视众生的的乐趣。
风里刀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直到此时此刻。他曾经在顾少棠身后跟了二十年,作为玩伴作为朋友作为恋人,她的身后总有他的位置,风里刀从来没觉得那有什么了不起,也不觉得放弃有什么可惜,可是今天,作为无所不能的西厂厂公风里刀,他连靠近她一步都不能够,而那个位置站着另外一个人。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针刺般的锐痛让风里刀如中箭般捂着胸口蹲了下来,无暇顾及贵价千金的官袍大氅委诸尘土,不愿计较来往百姓人等惊讶的目光,
牛得意大有忧色,上前扶住他,道“督主,你不要着急,我去追”,回头叫道“王安佐,你保护督主”,飞身一纵,银灰色的曳撒如梨花绽放,飘然上了屋顶,向前急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