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何恭又道“厂公荣擢以来,景侯爷一直在戍边,打的交道也少,您可能有所不知,侯爷对东厂一直看不顺眼,曹少钦万喻楼两位厂公在时,都被他奏疏弹劾过,曹厂公还暗地里寻过他的岔子,可被万岁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让他不要多事诬陷忠良,从此曹厂公见了这景侯爷就客客气气了。 万厂公是老公公,做事很有分寸,见到侯爷都是毕恭毕敬的,也就没出什么事。曹厂公上任没多久,又是从南京御马监过来,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今日见了侯爷也不收敛,这不,撞虎口上了。”
风里刀心中大叹一声“好险”,早来一步,站那儿挨骂的就是自己了,赶紧满脸堆笑向何恭施礼“多谢何大人提点” 心中暗想:驸马爷这么讨厌东厂,多半也没多待见我西厂,日后还是谨言慎行,不要得罪他为好。又转头看曹云钦那边
景侯爷训斥后就不再开口,只有曹云钦尴尬的站在原地,进退不得,午后刺眼的阳光透过开着的雕花窗棂,晒着他的脸,他额头上原本细密的汗珠,现在已经有黄豆大小了,风里刀几乎能看见有无数跟芒刺在不停的在扎着这个东厂同僚的后背,他和曹云钦不对盘很久了,此时不由得大为幸灾乐祸。
“咳” 忽然一声轻咳打破了尴尬平静的局面“大人,曹厂公也是一时无心之失,不如就算了吧”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风里刀不满的抬起头,看是谁这么没眼色的去救这个合该倒霉的曹云钦出苦海,一看却笑了:肚腩圆滚滚,脸肥似肉团,还有一身惨绿的飞鱼服,锦衣卫指挥使“马宝塔”是也
看起来马德彪跟景恕关系甚好,景侯爷沉吟片刻,说道“既然马指挥使说情,那今日之事就算了,望曹厂公日后多加自律才是。”
马德彪笑道“曹厂公聪明审慎,定然会受教的,老在殿里吃酒也怪闷的,咱哥俩去苑里透透风吧” 拉起景恕,从偏门出去了。
大殿里紧绷的空气这才松驰下来,曹云钦看起来受打击颇大,又站了一会儿才失魂落魄的从另外一个门飘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回东厂抱着被子痛哭。风里刀又是高兴又是不高兴,有人打击曹云钦,他是乐见其成,可是这驸马爷是看太监都不顺眼,没准哪天这暴雷就劈到他西厂厂公。又陪着礼部尚书何恭喝了一会儿酒,几杯下肚喝的急了,头疼胸闷,于是找个借口溜了出来。
慈宁宫的花苑在内殿的西南,风里刀进了随墙门向内,沿着爬满了常青藤,葡萄和蔷薇刺梅的宫墙走了一会儿,渐渐觉得胸中痛闷稍减,此时已是深秋,草木凋零,院中梧桐、银杏、玉兰、丁香的叶子都已落尽,只有松柏还犹自长青,大殿中喧哗热闹人声远去,只有布谷鸟飞过天空,震动翅膀羽毛轻响。
风里刀一只脚刚要踏过一个月洞门,却马上闪身转了回去,背贴着一边墙壁,向外观望:月洞门外正对着一东西窄长的汉白玉石桥,桥上的临溪亭里,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立在亭中,正在谈心,胖的一身绿色飞鱼服,是锦衣卫指挥使马德彪,那另一个,就是刚才大发神威的兵部尚书景恕了。
风里刀这次第一次看清这位驸马爷的脸:相貌清癯,眉目俊逸,虽然须发皆白,仍然可以看出少年时必是容貌出众的美男子,脸上沟壑不多,眉心却带着深刻的皱纹,嘴角下垂,看上一副郁郁寡欢的凄苦之相,风里刀不禁心想“这老头出身王侯,世袭爵位,娶了皇帝最心爱的公主,一辈子都打胜仗,做大官当大将军,到底为了什么这样的不快活?”
马指挥使的声音几乎可以称作温柔:“伯卿,何必自苦呢?易安将军已经死去三十年了,他死的时候,那个东厂的小儿只怕还没出生,抓着他出气,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