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殿中皆是忐忑不安,只伸长脖子等着凤鸾春恩车早些来到。
时近傍晚,我正坐在案几边细细临摹着一副字。暮色阑珊里,窗外有桂子的馨香扑鼻而来。
念奴和碧春脚步急切而来,道:“小姐快上前边去瞧瞧吧,凤鸾春恩车已停在殿门口了。”
我放下笔墨,起身前去。刚至游廊处便听得声音恭敬而温婉:“皇上旨意,赐梅常在芙蓉池沐浴。”大家都知道,这是侍寝的前兆了。只见,薛雪梅盈盈上前,双手接旨谢恩。传旨的内监客客气气地对薛雪梅道:“恭喜梅常在了!请常在赶快收拾一下,凤鸾春恩车正候着呢。”薛雪梅笑盈盈地道一声:“有劳公公稍候了。”说着,袅袅而去。
芙蓉池,以汉白玉砌筑而成的方形浴池。引御林苑北侧的丽山温泉汤入池,加以山泉水,再辅以玫瑰花瓣,珍珠粉末调制,可润泽肌肤,养颜祛病,女子自此池中浸泡沐浴数时辰,便似出水芙蓉,亭亭玉立,故名“芙蓉池”。
先帝好洗浴温泉,温泉对人体康健又有极大益处。于是,御林苑中西北角建有温泉别苑,别苑砌石起屋,筑有龙御池,牡丹池,芙蓉池和碧莲池。赐浴芙蓉池于初承恩宠的常在而言是极大的尊荣。
不过片刻,薛雪梅便打扮得楚楚动人,由着丫鬟搀扶着上了凤鸾春恩车。宫车辘辘,辗在石子漫成的甬道上恰似辗在殿门前一众翘首盈盈的女子的心上。
念奴和碧春怏怏地回到了屋里,看见我仍旧坐在案几边静静写着我的簪花小楷,不由得喟叹一声。念奴走过来,轻轻地说:“小姐,那梅常在去了。”我抬起明眸清澈,微微含着一抹笑意道:“去便去了,有什么好伤神的。”
念奴有几分醋意,“凭什么是她呢,那样一个骄纵野蛮的人,凭什么头一个侍寝的是她?”
我温婉一笑,柔柔地拉过念奴的手,抚摸着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这是皇上翻的牌,众人皆是不服又能怎样?做人要耐得住性子,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梅常在头一个侍寝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准呢。”
念奴见我并无半分失落难过,也就苏展眉头,一笑而过。
次日,清晨一大早,前边就传来了旨意。薛雪梅品貌俱佳,举止温柔,甚得皇上欢心,故晋封梅常在为薛良人,赐居菡芷宫明月殿。
菡芷宫中金碧辉煌,锦绣奢华,是皇上新近赏赐于圣宠优渥的窦婕妤的宫殿,窦婕妤是菡芷宫主位,居正殿椒房殿。如今,皇上将侧殿明月殿赏赐于薛雪梅居住,可见皇上对薛雪梅真是极喜爱的。
与圣旨一道下来的,还有皇上的恩赏。因着,梅常在毕竟是从常宁殿中出去的,因此,合殿的姐妹们也沾了她的光。各人皆分得了些新鲜衣料,簪钗和耳坠等女子饰物。
兰筠和紫月将所得之物一应赏给了几个丫鬟。我所得的不过是一枚银簪子和一个白玉手镯,也皆给了碧春和念奴。
念奴气性向来高傲,拿着那个白玉手镯,看也不细看,便往窗外一掷,只听得镯子碰着石头,有清脆断裂的声音传进来。我有几分薄嗔道:“你干什么呢?好好的镯子你扔它作甚。”
念奴眼圈微红,“谁稀罕一个破镯子呢,像是就她一人能得宠似的。”
我知念奴面上是对薛雪梅的记恨,其实心中更是为我不平。
这么多天里,常宁殿中一众常在背后皆在猜测无论是凭容貌还是学识,头一个侍寝的左不过是我薄婉兮一人而已。可眼下,偏偏是那薛雪梅得了头筹恩宠,别说是念奴气不过,只怕是其她人也多有愤怒。
这一日,傍晚时分,常宁殿门口又站满了各常在的丫鬟奴婢。眼瞧着,天色都要暗下来了,殿门口狭长的甬道上仍然不见凤鸾春恩车的影子。
念奴和碧春神色黯然地就要往回走,只听得身后有人叫着“碧春妹妹。”碧春回过头去,远远地看见薛雪梅的奴婢翠锦正急步上前来。
碧春和念奴转身迎上去,翠锦到得殿门口,对着众人道:“大家都回去吧,皇上今晚又翻了薛良人的牌子,凤鸾春恩车不会来这里了。”
众人听说,皆都垂头丧气地向各自屋里走去。碧春和念奴一个一边地挽着翠锦回到了心雨轩。
今日已是薛雪梅连续侍寝的第四天了。君恩独占,任凭是从前圣宠优渥的窦婕妤也只能是背地里恨得牙痒痒。
然而,不论皇上宠与不宠,日子到底也要这样往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