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山锦绣,再往前走个数年,乍一眼看还颇有些太平盛世,歌舞升平之景。柳从之昔年高中状元,带着满腔抱负与一身才华步入朝堂,却开始亲眼目睹这盛世之下的另外一面。
这拥有泱泱万民的偌大帝国,却如同一个外强中干,年岁将尽的老人,身穿绫罗华服,看着保养得体富贵安宁,实际上躯体早已老朽,朝臣再想着粉饰太平,也不过是粉饰太平而已……这一点,当年朝中的聪明人都有所觉,然而时局如此,前途莫测,身为臣子,除了安守本分,尽心竭力,还有什么能做的?
柳从之昔年的启蒙恩师顾源,在告老辞官前曾与他有一番长谈。顾源身为大儒,眼力智谋都是顶尖的,难得持身清正,身上却无普通文人的迂腐清高,为人随和,言谈潇洒风趣,处事妥当。柳从之极敬重他,看在这位昔日恩师的面上,之后对顾均也多有网开一面之处,只是这小顾公子比起其父,实在是大大不如。
那时正是风雨飘摇时节,柳从之镇日奔忙,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与恩师一晤,又想起朝中种种,长叹一声:“此为多事之秋。”
顾源抚须不语,静默片刻后,忽道:“如今离我朝中兴盛世,已过上百年。”
柳从之那时有些不解,顾源眯着眼,长叹一声:“前朝由建国至灭国,也不过二百年光阴。”
这话柳从之不可能听不懂,他听懂了,却是悚然一惊,“老师。此话……”
“不论说得说不得,此话不传入第三人耳。”顾源笑了一笑,“我近日常想,这天下兴亡,盛衰枯荣,也循天道。历朝历代,无不是盛极而衰,衰极而亡,循环往复,如同轮回……”他低声道,“却不知你我如今,是在这场轮回中的哪一环?”
柳从之变了颜色,“老师,此话慎言。”
顾源静静看他一眼,摇了摇头,“是了,这也是我最近糊涂,总是想些虚妄之事……”他忽然一笑:“史书所载皆是过往,不得更改。可将来如何,却非我能揣测。这茫茫天下碌碌众生,大都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可如何不能有人力挽狂澜,左右这天下兴衰?”
柳从之那时心中一动,牢牢记住了顾源这句话。
如何不能有人力挽狂澜,左右这天下兴衰?
他终究成了史册留名的名臣,他也曾一度以为,自己做得了那个力挽狂澜,让大薛重焕生机之人。可他错了。
柳从之再是才华横溢,聪明无双,甚至再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他也只得一人,无三头六臂,更无□□之术。大薛二百余年,留下的陈规已然太多,上上下下的蛀虫也已太多,要想求变,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有华平在侧,柳从之实在无力发起变法。
况且,老皇帝也绝不会容他如此。
最终,柳从之的打算从“变法”变成了“变天”。
前者忠义,后者悖逆;前者满朝结仇,后者火中取栗;前者难得善终,后者……不过一搏。
最重要的却是,前者逆天命,步步艰难,后者顺天命,所以一路有如神助,势如破竹。
他愿予这天下太平,可这天下却是不破不立,否则难得太平。世人解他也罢,不解他也罢,千古骂名也罢,英主美名也罢……
柳从之好整以暇地一笑。
无关紧要之事,何须挂怀?他一生如此,又何尝在意过别人的眼光?一生至此,已非虚度,如此便已无遗憾。
不过虽是如此,身边一二知音也无,倒是寂寞……
两日后。
远在北化的薛王爷躺在自家的躺椅上晒太阳。
这些天天气转暖,冷如北化也有了阳光,薛王爷一面闭着眼睛晒太阳一面慢吞吞地打呵欠,那副懒散样子让薛郡主一见就想抽,奈何薛王爷死猪不怕开水烫,抽完了继续软绵绵地躺回去,薛明华也没脾气了,“真该给你找点其它事情做,看你还能闲成这样子不?”
于是,一封来自远方的书信轻飘飘地砸在了薛王爷的头上。
薛王爷伸伸懒腰,慢吞吞懒洋洋地爬起来拆信,一旁的薛郡主见状噗嗤一笑,只因薛王爷一看信脸色就立刻变了,那股悠哉悠哉的神气去了彻底。
薛寅瞪着手中信纸。
这封信是柳从之那头送过来的,措辞很严重,上面写陛下遇刺,伤势严重,故而命他安定北化后尽快携兵归队,以免陛下伤重,人心不稳。
乍一看似乎哪儿都对,仔细一看哪儿都不对。
首先,陛下遇刺伤重,导致人心不稳,那人心不稳的时候找他薛寅回去干什么?让人心更加不稳?
然后……薛寅有些牙疼地看着信上的字迹。
陛下遇刺,伤势严重……可是我的陛下啊,您这笔漂亮得连一点瑕疵都没有的字儿,看着像是受伤严重的人写得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空虚寂寞冷的柳攻又向薛喵寄去了爱的家书www【喂
_(:з」∠)_这章更晚了抱歉,确实写得好慢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