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烧得迷迷糊糊的脑子也反应不过来,他居然在柳从之面前如此放松,毫无戒备。
柳从之看他睡容,笑着微微摇头,神色带一分柔和。
这薛朝亡国之君……还是年轻,年轻得像个孩子,如此不设防……柳从之微笑着一弯眉,不过薛寅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呢?他如何没对薛朝亡国之君起过杀心?须知亡国之君,也可是复国之君,他皇位来得不正,给有心人多一个起兵的借口,便是多一个动乱的机会。故而他携大军北上围城,把握十足,一开始怀的念头是,杀尽薛氏皇族,斩草除根。
可薛朝的最后一任皇帝没有给他下杀手的机会。
薛寅先诛华平,再当众跪降,诚意十足,柳从之又向来是温文儒雅、仁慈明理的主儿,既然皇帝投降,他就势必不能再追杀到底。若薛寅此人懦弱无用,那他恐怕还乐见其成,可惜事实正好相反,薛寅此人颇为有趣,有趣得让他……不想下杀手。
就算薛寅跪地投降,柳从之恐怕也有一百个既能保全声名又能弄死他的方法,所以薛寅一开始对柳从之满怀戒心是正确的,因为柳从之此人,从来道貌岸然,看似君子……可世上又哪里有君子会做出犯上作乱,谋反篡位的事?君子端方清正,故而往往不擅钻营。可柳从之这等出身之人,若是不擅钻营,哪来的当年满朝文官第一人的风光?哪来的圣宠天恩?更不用说他的明王封号——这可是本朝第一例异姓封王,何等尊荣啊,他走到了一个臣子所能走到的巅峰,然后他就开始明白,位极人臣,功高盖主,招人猜忌,若不求变,迟早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柳从之不想死,所以最后他只能变。
有时不知是时势推着他往前走,还是他的野心造就时势。
柳从之吃完最后一口鱼,轻咳一声。他一共烤了三条鱼,薛寅吃掉一条,他却也只能勉强吃掉一条,已觉身体不适,胸口闷痛。他扔掉手里烤鱼,怔了些许,当时意气风发,可曾想到今日?就如当时初见薛寅,又何曾想到,有朝一日他这篡国之君能和薛寅这亡国之君……同舟共济?
柳从之急促地咳了几声,面色越见苍白,于是也打算躺下休息,不料稍微动了动,眼前就是一黑,接着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黑血。柳从之唇边溢血,低低喘着气,嘴角却仍然含笑,眼带苍凉和落寞。
走到这一步,他究竟还在追寻什么呢?权势?地位?可最终云烟过眼,只剩苍凉。柳从之明白自己的身体,也明白自己恐怕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可他不能放弃,不能任由软弱的身体主宰他的意志,他也不能放任自己在病榻上了此残生,否则他治未酬、愿未了,闭了眼也不甘心——他自己清楚,他一生至此,凭的不过是两点。
柳从之一生不从命,同时一生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夜风寒凉,柳从之闭目却无法入眠,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旧伤发作,同时身心俱疲,他几乎被冻得有些恍惚,将他从疼痛和严寒里慢慢唤醒的,却是一双手。
一双灼热至极的手,肌肤一触之下,柳从之几乎是被烫了烫,然后看向那个睡着睡着、不自觉往他身边凑的人。
薛寅人在发烧,实在是迷迷糊糊,全然失了平时的戒备。他浑身烧得滚烫,于是下意识地寻找凉的东西,躺在他身边的柳从之就如一块绝好的冰块,让人一触之下就不忍心撒手。小薛王爷犹在梦中,行动只循本能,结果不知不觉就整个人都靠向了柳从之,最后几乎是埋入了柳从之怀里。他体温滚烫,抱着这一块冰块实在是惬意之极。
柳从之按说可以推开他,可如此之夜,寒意刺骨,薛寅如同一只寻巢的小动物,又如一只发热的火炉,浑身冰凉如柳从之,又如何能推开他?
柳从之被怀中暖意激得一时怔忪,端详薛寅的睡颜,出了一会儿神。他心情罕见地带一丝放松,最终伸手,有些迟疑地,将薛寅揽入了怀里。
他终于在这一丝放松里久违地进入了梦乡。
可惜未能一夜好梦。
大约半夜的时候,柳从之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睁眼只见天色漆黑如墨,然而远远可以看见山的另一头出现了诸多火把,映成一条火龙。柳从之缩一缩瞳孔,皱起了眉,有人,而且人数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我的章节名越起越废柴了,点蜡。
这一章更得好晚,点蜡。
全能的柳攻喂薛喵吃鱼ww,薛喵有鱼吃好开心wwww
另外柳攻终于动心了QAQ 神棍说红鸾星动所以一定会动!
还有谢谢香油姑娘的地雷,又差点忘记鸣谢啦,么么哒=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