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寅站在一旁,与起身离开的袁承海打了个照面,袁承海冲他微笑一下,而后默不作声离开,神色平静端然,不带丁点锐气,步伐从容。
柳从之与袁承海,是一对很有意思的君臣。
一起起兵造反,一路追随走来,彼此情分应当非同一般,但袁承海十足谨慎,柳从之称帝,他就把自己完完全全定在了臣下的位置上,半点不逾矩,行事低调,处处小心。
袁承海信柳从之能夺天下,能成九五至尊,一代明君,却不信柳从之能予他一世不变的尊荣权势,故而他谨慎,步步谨慎,绝不触逆鳞。
袁大人正经是个聪明人。
薛寅叹完,见柳从之收拾好了棋盘,抬头看他,微笑:“怎么不坐下?”
这等关头,这人竟还有闲心下棋。
薛寅默不作声在柳从之对面坐下,也执棋。
他和这位皇帝向来没什么可说的,既然柳从之要下棋,那他奉陪就是。
两人都不太说话,故而这一局下得很快,薛寅输。
结果出来,柳从之似乎寂寥地叹了一口气,“我于棋艺一道,可是但求一败了。”
柳从之其实不喜自称朕,反而爱称“我”。薛寅道:“陛下棋艺精湛,只怕所向披靡,并无敌手。”
“昔年我学棋,在教我下棋的人手上连输了三百二十七盘棋。”柳从之含笑,“我每输完一盘,就在心里记下,等输完第三百二十七盘,我想了一个月,才觉得可以去下第三百二十八盘,从此再也没在他手下输过。我为人好强,凡事都爱争个第一,现在想来着实孩子气。”
薛寅若有所思,“那陛下难道再没有输过?”
“自然不是。”柳从之注视棋盘,“我昔年陪薛朝老皇帝下棋,屡战屡败,每每在最后关头失误,以至战局突变,形势逆转,老皇帝总是出奇制胜,故而十分开心。”他微笑,“就像越之连输我一百三十二盘棋一样,人生连一棋友也不可得,着实寂寞。”
薛寅不吭声了。
你自己要当皇帝,当皇帝自然寂寞,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另外小爷其实特别想赢你一局的,但是就是赢不了,小爷也寂寞啊,不光寂寞还手痒。
柳从之摇摇头,“一时有感,我多话了。”
他吩咐下人将棋盘撤下,一派闲适地看向薛寅,“降王此来倒是颇为心不在焉,可是忧心韶华郡主?”
“是。”薛寅疲倦地一揉眉心,“家姐生死未卜,我亦寝食难安。”
他问,“陛下就不担心前线景况?”
“自然是担心的。”柳从之道:“浩然已经出发,陆归与韶华郡主又都颇有手段,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薛寅道:“希望如此。”
柳从之闻言微笑,“可是不信我?”
薛寅蹙眉,“臣不敢。”
柳从之淡淡道,“不出三日,此事必有结果,你大可放宽心。”
柳从之说得笃定,薛寅听得古怪,“陛下心里已有成算?”
柳从之微笑,“可以这么说。”
薛寅蹙眉,古怪地看他一眼,只见柳从之仍然笑得气定神闲,然而细观之下,脸色苍白。
柳从之着实是个容貌极好的人,即使他身上气势太盛,时常让人忽视他的容貌,他这张脸说是容颜如玉也不为过,此时肤色苍白如瓷,细看竟隐隐能看出一丝脆弱。
薛寅这么看了一眼,恰逢柳从之微微抬眼,此人眼睫极长,眼珠如黑石,霎是漂亮,薛寅猝不及防,看得一呆,神情带了一丝古怪。
姓柳的当真好相貌。
这样的相貌,也不怪他当年得宠时被人传过是惑主上位,薛寅也隐隐听到过留言,不过怎么想都觉得把记忆里老皇帝那张脸和柳从之放一起实在太过惊悚,故而也就这么一听。
他看了一眼,骤然想起柳从之身上受的箭伤,于是问道:“陛下可知,是谁要对陛下不利?”
“上次的事么?”柳从之垂头看一眼自己胸膛,“大概知道。”
“陛下似乎并无处置?”薛寅道。
柳从之微笑看着他,声音放得很柔,“迟早是要清理的,何必急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