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日暮,随着时间推移,什么伤痛都会过去。
脸上伤势的恢复也是一种痛楚的折磨,便是再好的药膏,依旧是疼痛难忍,尤其是第一天的麻木过去之后,以后的几天内,龙晴和龙羽便是换药也是吃了莫大的苦头,总算是恢复得七七八八。
龙羽腿上的伤拆了线,果真是留下一道疤痕,龙羽并不太在意,只是苦笑。
这十天里,龙晴和龙羽乖乖地养伤,调息,练武。第四天上,大哥陪着姑妈来看了一看,龙羽已经能恭恭敬敬地跪来跪去地行礼,龙晴脸上的伤也好多了,能看出俊逸的模样来,龙羽的还重一些。
今儿早上,太后要回宫里去了,再来看看龙晴和龙羽,龙晴和龙羽告了罪,总是劳动长辈,还让长辈挂心。
太后看了龙羽腿上的伤痕,又有些心疼,仔细看看两人的脸,还好,还好,再过个几日,定是完好如初了。姑妈又拉着龙羽的手安慰了一阵,又对龙晴道:“户部的文牒已经发下来了,只是按规矩,那四个丫头的妓籍虽是免了,却还是贱籍,只留在府里做个奴婢吧。”
“是。”龙晴听姑妈提起这事,心里已经是扑腾腾地一阵乱跳。
太后看龙晴紧张的神色,又安慰道:“你这事情做得有些不知轻重了,不过也算情有可原,你大哥已经答应了姑妈,这一顿板子就免了你啦。”
龙晴忙屈膝跪下道:“多谢姑妈,这事儿是龙晴该打,不敢求大哥饶过。”
太后扶起龙晴道:“你挨得打也是不少了,难得这次你大哥格外容情,你去谢过就可以了,可是莫再自讨苦吃了。”
又劝龙羽道:“羽儿乖乖听话,莫再惹你大哥生气,你大哥不知跟你爷爷那里学了多少整治人的手法呢,到头来还是自己吃苦。”
龙羽也乖乖应了,太后这才放心回宫。
送走太后,龙羽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龙晴不由笑道:“你又是叹得什么气,年纪轻轻如此意志萧索,仔细大哥见了,又打你的板子。”
龙羽垂了头道:“板子在大哥手里,自然是想打便打了,还用管我叹气或是不叹气吗?”
龙晴知道他心里委屈,过去帮他理了理衣领,道:“明日给大哥谢罚,你若还是这副委屈的神色,必定要招大哥教训的。”
龙羽垂首应了一个是字。
龙晴和龙羽随着二哥龙壁、其他弟弟们还有侄儿们一起给大哥请早,福伯传龙城的吩咐,让两人去书房候着,徒弟们都做自己的事情去。
龙晴和龙羽就乖乖地过去,在书房外的青石地上跪了恭候。
龙城和其他弟弟们吃饭,然后吩咐差事。
半个时辰过去,龙城来到书房,喜伯已是又捧着一摞子的文牒跟了过来。
龙城在太师椅上端坐了,才命两人进来。
龙晴和龙羽进去,在地上跪了,再次叩首,谢罚,龙城拿起一份文牒审阅着,命:“龙羽掌嘴,四十二下。”
龙羽心里不由又是狠狠地一痛,却真是不敢违逆了,扬手,左右开弓,打起自己的耳光,啪啪地脆响。
龙晴也不敢求情,当日龙羽触怒大哥的那一句,正是四十二字,一字一下,已是轻的了。
龙羽罚完四十二下,脸上又是红肿一片。
“滚回去思过,十个时辰。”龙城总算放下手里的文牒,抬头看了龙羽一眼。
“谢大哥宽责。”龙羽恭恭敬敬地领责。自己本就是欠着这十个时辰的思过呢,如今缓了这十天,并没有加利息,确实该谢大哥的。
龙羽告退出去,偌大的堂上就剩下龙晴自己,龙晴便觉有丝丝的凉意。
“龙晴有违家规,私入青楼,行事不周,擅做主张,不知轻重。请大哥重责。”龙晴恭谨请责。
“去静思堂跪着吧。”龙城听姑妈的话,不打弟弟的板子,只是罚跪。
“福伯,”龙城吩咐:“将偏厅里那套八仙玉壶春瓶赏了龙晴吧。”
“是,大少爷。”福伯心里一惊,欠身告退。
偏厅里的八宝架上,有一套八仙红釉刻花的玉壶春瓶,共八个,分出汝窑、官窑、龙泉与钧窑,造型精美,颜色亮丽,只做装饰之用。
这次太后姑妈回府,又带了官窑新出的梅兰竹菊新品梅瓶,送了龙城,龙城便谢过姑妈,命福伯摆进偏厅,今日已是擦拭干净了,摆了上去,那套八仙红釉的便暂时放在底层,福伯还没来得及收。
看来三少爷这次,无论如何也是不好过关了,太后又已回宫去,不知何人才能救得了他了。
福伯叹息,也不敢怠慢,进了偏厅,顺手拿了一个,往静思堂走去。
龙晴端正地跪在静思堂上,大理石的地面上,光滑明亮。暖暖的阳光倾泻进来,堂上正中的两张黑色雕龙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与椅子中间同款同色的八宝案均闪耀着奇异的光辉。
这里本是傅家老太爷傅怀曾用过的书房,只是傅怀从不是在这里读书,这里只是他亲自动手刑责弟子的地方,也是他常责罚龙城的地方,如今,依旧也是书房,只是成了龙城责罚弟弟们的地方。
龙晴垂目跪在那里,脊背挺直,只是微垂了头,显得那么安静而又乖顺。淡青色的长袍,不带一丝褶皱,他便是跪着,也是那样的俊逸出尘,让人不忍移目。
福伯拿着玉壶春瓶进来,走到龙晴身前,龙晴的目光落到那瓶上,再看福伯无奈的神情,已经明白了,总不成这么大的错事,真的只是罚跪那么简单。
福伯叹息一声:“大少爷赏三少爷的。”
龙晴的声音很轻:“龙晴恭领大哥责罚。”
福伯抬手,将花瓶重重摔向地面,在花瓶落地的一瞬间,龙晴虽然早知结果,仍是禁不住暗暗地打个冷战。碎裂的瓷片,雪白而锋利的茬口。
“三少爷请。”福伯故意冷冰冰地,不带一丝表情。
龙晴原地站起,顾不得膝盖的酸痛,褪去外袍,将长裤挽到膝盖上,走上一步,对着那一堆碎瓷,缓缓地双膝跪地,锋利的瓷片便如锋利的疼痛,由浅入深丝丝扎入龙晴腿部和膝盖处的肉中和心里。
“大少爷吩咐,要跪满一个时辰。”福伯说完,便匆匆告退出去,不忍看龙晴额上的冷汗。
“是。”龙晴低声应道,声音里也有了丝丝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