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嬷嬷送陈逸斐出来。
院外几个小丫头刚从花房端了几盆菊花一排排摆上,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他忽然想起还在敬自斋的苏谨晨。
明明是那么浓烈耀眼的美丽……脑海中莫名却蹦出“人淡如菊”四个字来。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嬷嬷,我要把韩若熏留下。”他知道郭嬷嬷刚才就在帘子外头,就算没听全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郭嬷嬷一怔。
陈逸斐是她看着长大的。
他用的是“我要”,而不是“我想”。就是说这件事他已经认定了。而且一定要达到目的。
郭嬷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语重心长地劝道,“照理……爷现在大了,有个把看得上眼的丫头也算不得什么……可如今这事儿正在个风口浪尖儿上,倒不如等过阵子风头没那么紧了……”她小心斟酌了下用词,“您要仍觉着她还不错……偶尔叫去敬自斋服侍也十分便宜——何必非弄到跟前去呢……扎眼得很。”一边说,还一边偷偷打量他的脸色。
陈逸斐脚步一顿,摇摇头。“嬷嬷,您误会了。”
郭嬷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要真对那丫头有意,根本用不着等到今天。”他顿了顿,“人是我领进来的,鹂莺馆也是我安置的,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不管。”
郭嬷嬷顿时明白过来,“那您是想……”
“老三这次没有得手,以他的性子,必定不肯善了。”他目光有些飘忽地又落回到那几盆菊花上,“韩若熏只有留在我身边,才能彻底断了老三的念头。”
郭嬷嬷“哦”了一声,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刚才里头的情形您也瞧见了……”陈逸斐无奈地笑了笑,“老三仗着祖母疼爱,如今把谁还放在眼里?只怕不出几日又会故态复萌。”他目色一冷,“嬷嬷侍奉祖母多年,在祖母跟前是能说得上话的,还请嬷嬷帮我这一回——迟恐生变。”
“老奴明白了……”郭嬷嬷想了想,郑重道,“您放心,但凡用得上老奴的地方,老奴决不推辞。”她想了想,又道,“二少爷也请恕老奴说句逾越的话——您只瞧着老夫人疼三少爷,却不知道她心里更疼着您呢!您哪回离京办差,老夫人不是日里夜里的念叨,天天算着归期……”
陈逸斐神色暗了暗,温声笑道,“我知道祖母疼爱我们几兄弟的心都是一样的。”
“正是这话呢!”
“嬷嬷不必再送了。”陈逸斐道,“祖母身边少不得您伺候——”他说着目光冷冷地扫了眼身后的院子,“三弟大约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这时候了竟还没出来。”
郭嬷嬷心领神会,恭敬道,“那二少爷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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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嬷嬷回了正房,三少爷果然不知何时折返了回去。
里头隐隐有呵斥声传来,吓得守门的几个丫头大气都不敢喘。
郭嬷嬷轻轻朝她们挥了挥手。
丫头们如临大赦,忙退了出去。
待人全出去了,郭嬷嬷蹑手蹑脚地又走近了几步,隔着帘子侧耳倾听——
“你真当你祖母老眼昏花,看不出你那些神神鬼鬼是不是!”
“祖母——”
“你闭嘴!”
“平日你在自己园子里胡闹……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如今,如今竟连下药这种下作事儿都干得出来!亏你还是尚书家的公子!你……你真是想气死祖母!”老夫人话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透过帘子,郭嬷嬷隐约见陈逸鸿起身又是端茶又是抚背地一通忙活。
老夫人气总算顺了些,她恨恨啐了一口,“这就是你二哥厚道,给你留了颜面,要是换了旁人,把这事往你老子跟前一捅,你看你老子能不能打死你!”
“祖母!求祖母疼惜孙儿!”陈逸鸿大惊失色,忙跪下抱住祖母大腿苦苦哀求。
“疼惜?!”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我要不疼惜你,刚才是谁在你二哥跟前替你遮掩?!”
“是,是,鸿儿知道这家里就祖母最疼鸿儿了。”
“你也不用净拿这些好话糊弄我,”老夫人抚着胸口,“我告诉你,你趁早灭了对那丫头的心思,不然你二哥不计较便罢,要真计较起来,谁也保不得你……”
郭嬷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