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晨于是安心在鹂莺馆住了下来。
她的琴艺其实当真算不得好。年幼时被父亲安排着跟几个姐妹学琴,因感念生母出身,遂故意不肯专心学习,每日只聊胜于无地拨弄两下,还曾为此常常被师父责罚。再到后来她父亲见她确实无心于此,索性也不再强求,只随她去学个半吊子勉强能拿来糊弄糊弄人也就罢了。
是以当苏谨晨意识到自己以后要靠抚琴为生时,她的内心是很崩溃的……不过好在她脑子灵活,天赋又极高,如今得了芳嬷嬷这样的名师细心指点,不过短短半月光景,便已经弹得越来越好。
芳嬷嬷面冷心热,看着冷冰冰一个人,教起琴来却毫不含糊——说是倾囊相授也不为过。
再说苏谨晨,自上次被她旁敲侧击了一番,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只怕她后面还会跟自己说出什么“惊心动魄”的话来,不想对方却云淡风轻,对当日的事只字未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苏谨晨本就是个省事的,见了如此这般,哪还有自寻烦恼的道理,于是学起琴来更是勤奋刻苦,还因此屡屡得芳嬷嬷夸赞。
馆里全是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大家同桌吃饭,同台练习,每日编排演练完了还可以聚在一起说说彼此的糗事,互相调侃一番,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惬意了。
……
“所以,你是说盈雪姑娘,她……嗯,她跟三少爷……”苏谨晨犹犹豫豫地小声说道。现在跟绿萝混熟了,已经不止于开彼此的玩笑,有时候还捎带着探出一两件陈府秘辛。
“没错。”绿萝不以为然地咬了口苹果,含含糊糊道,“她是三少爷的姘头。这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
“可是馆里不是有规矩……”
就算不提鹂莺馆的规矩,陈家家风严谨,为防止子孙沉迷酒色,不思进取,族中男子在娶亲之前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不能有。当年陈逸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何以这三少爷却能破例?而且还是跟家中舞姬勾搭在一起?
苏谨晨不由又想起自己那几个兄长——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规矩还不都是人定的?”绿萝嗤之以鼻,“既是三少爷的相好,嬷嬷们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然每年检查一次守宫砂……一早就撵出去了。
“三少爷这般行径,也没个人管么?”
“管?谁敢管?”绿萝好像听到天方夜谭一般,好笑道,“三少爷可是老夫人的宝贝疙瘩,就是大老爷有时候看不过说上一句,都能叫她骂上半天。如今纵得这三少爷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整天就知道在脂粉堆里瞎混——”绿萝压低声音,红着脸神秘兮兮道,“听说他房里的丫头早都被他收用了。大家也只假装不知罢了。”
苏谨晨听了不由若有所思。
绿萝只当是她害怕了,遂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他平日都在家塾里读书,寻常日子根本遇不上。”她想了想,“便是哪天万一倒了霉被他相中,你只要不愿意,他也绝对不敢在家里胡来的——毕竟祖宗的规矩摆在那儿呢,真撕破了脸谁也别想得着好!”
“你说的是,”苏谨晨笑了笑,“只是这种人还是能躲则躲吧。”真闹出什么事儿来陈逸斐也不会放过她吧……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那边已经有小丫头过来叫她们用午饭。
鹂莺馆的家姬们必须都在饭厅里用饭。
苏谨晨跟绿萝到的时候明显有些晚了,几个桌子周围都坐满了人,只余下盈雪所在的那张小桌子还有两个位子。
前面刚说过她八卦,现下就坐在一起,苏谨晨脸上也是觉着有些讪讪的。倒是绿萝,神情自若地在她旁边坐下,还很随意地拿茶壶给她倒水。
苏谨晨朝她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
很快,她们的午饭一盘一盘端了上来。
这群姑娘都是做着以歌舞娱宾客的行当,是以她们的饮食也均被严格控制。
炒豆芽,炖豆腐,两盘水煮青菜,蘑菇汤,唯一的荤菜,是按人头分的红烧排骨,那碟子秀秀气气的——每块排骨不过拇指大小。
苏谨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才缓缓拿起筷子。
姑娘们或歌,或舞,或琴的累了半日,此时好容易可以吃饭,当然谁也不会客气,尤其都是些十三四到十六七的姑娘,正是长身体蹿个儿的时候,青菜豆腐吃得早就反胃,这时候自然统统朝着那盘稀有的排骨下手,只苏谨晨提筷的一瞬间,盘中排骨就如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还仅剩了属于她的那一块。
苏谨晨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举起筷子打算夹了自己的那份给绿萝吃,可说时迟那时快,她的筷子还没到近前,已经有人先一步把排骨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