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可能的,但遏制浙军北上的目的很明显。
卢永祥这样的老江湖当然清楚,奉军摆出这样的阵势来,显然是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充满了信心,并决定将王学谦的浙军排除在这次盛宴之外。而这样的结果等于是将卢永祥摆在了前头,将直接曾受王学谦的怒火。卢永祥的计划是拖而不打,可最终结局如何,还是要看王学谦的反应。
王学谦的反应还在模棱两可之间,可是江苏军内部却已经是反应激烈。
首当其冲的就是从徐州退回来的王亚樵,从本质上来说,他其实是一个文人,建立‘斧头帮’更多的是为了安排跟随他的手下。他能够在上海滩吃剩饭,睡马路,可是他对他的手下却考虑的非常多。可是‘斧头帮’之后,他发现帮派并非是他能够实现自己理想的手段。
跟随卢永祥是机缘巧合,原因就是卢小嘉想要招杀手刺杀当时的上海警察厅厅长徐国梁,可一晃几年过去了,他在江苏军中深受卢永祥的器重,可自己却越来越迷茫。掌握一万熊兵,真不敢说是雄兵,只能是雄兵。正所谓将熊熊一窝,兵熊熊一个。王亚樵并不怕死,可是他对带兵真心没有任何天赋。他手下的军官就更不靠谱了,原先不少都是‘斧头帮’的骨干,还有从安徽传播革命时期的部下,信奉的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当大哥的冲在前头,要的就是那个气势。一个个都不畏生死,可仗打的窝囊。他手下的一个团长,因为看机枪手突突人太过瘾,把机枪手的活给抢了,于是团部就在机枪阵地上了,最后机枪阵地就不说了,整团的阵地都丢了……现在稍微好一点,但懂军事的军官还是太少。
但王亚樵并不会因为这些而困扰,苦恼。他还是觉得自己的部队正在变好。
大战之后,哪些不懂军事的军官也开始转变思路,将原本认为华而不实的军事操练捡起来,目的当然也不纯,不能给大哥丢脸。可也算是知耻而后勇。
但王亚樵并不在乎这些,他骨子里都是一个文人,是文人就该有文人的信仰。
正所谓大义为先,国家才是一个文人最大的‘义’。
当他发现自己成了祸害国家,军阀割据,内战不止的一份子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是绝望的。他不在乎自己当多大的官,而不在乎自己有多少钱。实际上,王亚樵当官之后,也没有任何私人财产。他不见得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但绝对是一个不畏艰苦的人。
古人云: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王亚樵坚信自己做到这一步并不难,甚至已经达到了这样的标准。可是理想呢?
立场呢?
以前他是孙大先生的忠实追随者,现在也是。‘皖系’和广州临时政府联合,他是支持的,因为力量增加了,达到目标的可能性也会增大。可当他感觉到皖系的目的并非是恢复国家民主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坐视不管了。
从金陵大帅府出来,王亚樵略显消瘦的背影在黄昏之中显得格外的萧瑟。
信步走到夫子庙,却意外地遇到了卢永祥的亲信大将夏兆麟,这位恐怕并非是偶遇,而是刻意在等他。当王亚樵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因为失落而沮丧的脸却如同夏花一般笑起来了:“慎臣兄,别来无恙!”
“王老弟好雅兴,相逢不如偶遇,你我二人不如去游船上感受古人泛舟的乐趣!”
这夫子庙边上的秦淮河,也不知道传播了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可是花船的价格花费巨大,不是王亚樵能承受的,当然不是他花不起这钱,而是觉得不值当。
王亚樵促狭地看着夏兆麟,笑道:“小弟囊中羞涩,恐怕付不出这顿酒钱。”
光明磊落如王亚樵的真不多见,夏兆麟也是一愣,随即苦笑道:“你这是挖苦我不体恤同僚?”
“哪里!夏兄请。”
“老弟先请。”
两人船上落座,一壶清酒,两个闲散的政府高官,冷清的船上连唱曲的姐儿都没有叫,在夏日的月光下,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着。
说着一些无关大雅,却又互不在意的话。王亚樵很沉得住气,反倒是夏兆麟却有点撑不住了,按理说军中出来的都是豪爽的性格,可王亚樵是帮派大哥的酒量,压根就是当白水喝的豪气,根本就不是夏兆麟能够抵挡的。想着自己再喝下去,就要醉了,他准备开口。
可是王亚樵先他之前开口道:“要变天了!”
许是毫无准备,被王亚樵冷不丁的说了一句惊着了,夏兆麟拿着筷子的手背微微一抖,碰翻在边上的酒杯,从桌子上翻滚在船板上,咕噜噜,如同陀螺一般转了起来。打翻的酒沿着桌子的边缘,滴滴嗒嗒地往下掉……
可夏兆麟仿佛无视这些似的,眉头紧了起来,语气有些沉重道:“你都知道了?”
王亚樵冷笑不已:“我是一个小人物。”
“小人物?”夏兆麟品味着王亚樵的这句话,他是卢永祥的亲信,其江苏军中另外一支能打的军队北洋序列的第4师就在其麾下,虽说第4师重建过,失去了炮兵团和步兵团,两个补充团,但轮战斗力,在江苏仅次于卢永祥的第10师。要是完整建制的第4师,其兵力甚至要比第10师还要庞大,几乎是普通师的两倍,共有八个团。夏兆麟的地位不是王亚樵能比得了的,卢永祥是器重王亚樵,但对夏兆麟是信任。
王亚樵的新编第3师就隶属于夏兆麟的第二军序列,名义上他是王亚樵的长官。
卢永祥为了照顾王亚樵的情绪,才将新编第3师作为直属部队,受大帅府指挥。
当夏兆麟听到王亚樵说自己是小人物的时候,一开始很荒谬,随后是感觉很别扭。他们都不是小人物,可在段祺瑞、张作霖这样的人眼中,确实是小人物。
小人物就该有小人物的觉悟,而王亚樵的表现正好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立场。
夏兆麟原本是发现了王亚樵最近的异样,受卢永祥的托付才来劝解的,可当他发现王亚樵很委婉的说出他们不是一类人的时候,他知道再费更多的口舌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夏兆麟突然有点可惜,北洋的军官很少有太多的坚持,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带病打仗,本来就失去了独立的思维,反而是哪些掌握政权的大人物手中的枪,是物件,压根就不是人。
像王亚樵身居一师师长,不合心意就走人的,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连夏兆麟都有点羡慕王亚樵,收拾酒杯,倒上美酒,举起之后情绪激昂道:“王老弟,此间乱世,能遇到你这样的奇人,也是夏某之幸。以月下浊酒一杯,预祝王老弟鹏程万里,大展宏图。”
王亚樵张了张嘴,最终苦涩不已,他想解释一二,却不知从何说起,闷头将杯中酒喝干之后,高声道:“船家,靠岸!”
王亚樵那单薄的背影很快就融合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只传来低沉凄凉的歌声:“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诗仙的名句,在王亚樵沙哑的嗓音之中,给人一种无限的凄凉。
正如破败的金陵城,早就没有帝都的繁华,有的是哪些曾经的历史记忆,还有斑驳的老城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