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厨子传染到病毒,周舟一走他就病倒了,头晕恶心,没心力去上班,请了年假在家吃着药垂死,既不想当真给周舟收拾东西,更不想搭理旧情人的骚扰。
说不清为什么,当江皓头晕目眩地躺在沙发上,听着景照在外面作天作地时,竟然变得一点儿也不生气了,只是觉得自己活得像场笑话。
大概,年轻时太渴望温暖了、太不愿被抛弃了吧,才会对所谓人性有那么肤浅的期待。
现在呢?
该明白的道理他早已明白,怎么还像周舟所愤怒的那样,就是无法完完全全的放下过去,踏实的过好眼前的日子?
待到外面终于安静下来,江皓才咳嗽着坐起身,走到厨房去试图找点食物和水。
结果猛地打开冰箱,却看到好些个发霉的蔬果。
想想从周舟生病到离开的这段日子,家里始终没人打理。
江皓转身吃了点药,扯过垃圾桶开始丢弃。
“打果汁放点胡萝卜和枸杞,你每天看书太费眼睛啦。”
“周舟秘制汤料包!冷冻室有冻馄饨,用水煮在一起就能当宵夜!”
“这个是做甜点的纯巧克力,超苦的,不要误食!”
……
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贴了这么多便利贴,从前周舟在的时候,江皓连仔细端详冰箱的机会都没有,现在看来,又难免感觉心酸。
他是个孤儿,他害怕被抛弃。
可是他却又像很多没良心的混蛋一样,践踏了周舟的感情,然后丢开了那颗真诚的心。
江皓拿了片黑巧克,默默地放在嘴里后,果然尝到了酸苦酸苦的味道。
大概任何东西纯粹了,都不会有想象中的幸福美好吧?
食物和人心,都是同样的道理。
——
桐岛师父在日本的朋友似乎很靠得住,有他们家的帮忙,赴日的签证和行程很快就确定好了。
经过这么多天的折腾,周舟整个人又瘦又憔悴,跟一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当他终于拿着机票和护照,坐上全是日本空姐的国际航班时,有种特别不真实的忐忑感觉。
“先生,请系好安全带。”空姐的中文还算地道,笑容特别甜美。
头次坐飞机的周舟很慌张,赶忙点头,看着身边的乘客动作,照猫画虎地扣好。
此刻要去东京的紧张感,冲淡了他因为失恋而经历的痛苦。
想到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人们,小厨子就止不住地担忧到心跳,虽然做了那么多年日料,他仍旧是个彻彻底底的中国人,以至于还没离开,就想着快点回北京了。
没出息的人,怎么样都没出息啊。
——周舟忍不住暗自嘲笑自己,不禁琢磨着江皓当初独自一人去东京大学深造是什么心情,他没有亲人,看起来朋友也很少,应该没谁关心他的冷热温饱吧?所以凡事都考虑自己的本能,在他的世界里,本来就是正确的抉择。
飞机缓缓升空,窗外云层密布,像是软软的棉花糖。
小厨子又呆望了会儿,猛地收回思绪。
他在试着教自己,不准再想身后事。
——
羽田机场里熙熙攘攘的全是各种肤色的游客,终于成功抵达的小厨子拖着行李箱,抱着骨灰盒,有点六神无主地跟着人群走了出来,踮着脚左右看了好几圈,终于看到个年轻男人举着自己的姓名牌,赶快跑过去说:“您好,我是周舟,您是伊藤先生的……”
“别这么客气,我是他孙子,我叫伊藤健一。”男人笑着跟他握手:“叫我健一就好。”
“你中文……讲得真不错……”周舟惊讶。
“那是,我在北京大学留过学。”健一笑容很开朗。
听闻这个日本人在中国待过,周舟松了口气,赶忙再度表明来意:“是伊藤先生在信里说,想和我一起把桐岛师父送回家乡……所以……”
“这些事我都听爷爷讲过了,桐岛山是爷爷很重要的朋友。”健一点头:“不过爷爷身体不太好,要靠轮椅才能移动,所以没能来接你。”
“不用,不用麻烦老人家。”周舟赶紧摆手。
健一又笑了下:“走,我先送你回家休息,返乡的事安排在后天。”
周舟屁颠颠地跟着他问:“你也是厨师吗?”
健一恍然大悟,掏出名片恭恭敬敬地递给他:“请多指教。”
周舟接过来一看,才知道他是家连锁酒店的执行管理,不禁脸红:“啊,失敬。”
“我跟爷爷学习过料理,但或许这份工作更适合我。”健一的性格很外向:“有机会请你去我们的酒店体验一下,刚好最近请了北京的大厨做中华料理,中国菜在日本很流行。”
“嗯。”周舟认真地听着,渐渐从新接触到的新的人和事中,开始远离了往日生活的种种烦恼。
沫沫说的是对的,现在出国散散心也好,否则他独自憋在小出租房里,满心满眼都是江皓的温柔与薄情,非得搞出病来不可。